妹妹雯雯提著兩個行李箱站在我家門口的那天，我正在廚房煮粥。

她比我小五歲，從小被家里寵著，嫁人時風光無限?；槎Y上她挽著那個男人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我當時就覺得，這丫頭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吃苦了。結(jié)果三年，婚就散了。

"姐，我能在你這兒住幾天嗎？"她眼眶是紅的，但沒哭。

我讓開身子，看著她拖著箱子進門。老公李明從書房出來，愣了一下，倒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妹妹來了？正好，晚上多炒兩個菜。"

雯雯住進了客房。頭幾天她很安靜，除了吃飯幾乎不出房間。我知道離婚這種事需要時間消化，就沒多打擾她。李明也挺體貼，看見雯雯在客廳就主動把電視遙控器讓給她，自己回房間看書。

我們結(jié)婚八年，日子過得平淡但穩(wěn)當。李明是那種不太會說話但很靠得住的人。他在一家國企上班，收入不高不低，回家準時，周末陪我去超市買菜。我在廣告公司做文案，加班是常態(tài)，但他從來不抱怨。

一周后的晚上，我們?nèi)齻€人坐在餐桌前吃飯。雯雯的氣色好了些，主動問起我工作的事。聊著聊著，她突然說："姐，你真幸運。"

我夾菜的手頓了頓："怎么說？"

"你遇到姐夫這樣的人。"她看著李明，眼神有些復(fù)雜，"踏實，顧家，不折騰。我要是當初也找個這樣的，也不至于到今天這步。"

李明笑了笑，沒接話。我也只是說："每個人的路不一樣。"

但雯雯接下來的話，讓空氣突然凝固了。

"不過姐，你這么強勢，姐夫受得了嗎？"她語氣很輕，像是隨口一說，"我看姐夫在家里挺沒存在感的。"

我放下筷子，看著她。

雯雯似乎沒意識到不對，繼續(xù)說："就是，你什么都自己做主，姐夫好像也不太管事。我以前那個前夫就是這樣，時間長了心里就憋著勁兒，后來就..."

"雯雯。"我打斷她，"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她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李明，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匆忙站起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先回房間了。"

那天晚上，李明洗完澡出來，我還坐在床上發(fā)呆。

"想什么？"他擦著頭發(fā)問。

"沒什么。"我說。

他在床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雯雯說的，也不全是錯的。"

我扭頭看他。

"這些年，確實很多事都是你在做主。"他的聲音很平靜，"買房，裝修，甚至我媽生病住院，也是你在操持。我好像就是個...陪襯。"

我心里突然有些慌："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他把毛巾放下，"就是突然想說出來。憋了挺久了。"

我們就這樣坐著，誰也沒再說話。窗外傳來零星的車聲，床頭的鐘滴答滴答地走。

那晚我?guī)缀鯖]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李明已經(jīng)出門上班了。雯雯從房間出來，看到我就開始道歉："姐，昨晚是我嘴欠，你別往心里去。"

"沒事。"我倒了杯水，遞給她，"不過你說的那些話，確實讓我想了很多。"

雯雯接過水杯，有些不安。

我坐下來，看著她："你覺得我強勢嗎？"

她猶豫了一下："姐，你從小就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扛，從來不求人。媽以前還夸你獨立，說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那李明呢？你覺得他在這個家里，是不是真的沒存在感？"

雯雯低下頭："姐，我不該亂說的。"

"你說實話。"

她咬了咬嘴唇："有一點吧。姐夫人挺好的，但好像...好像他在不在，這個家也沒什么區(qū)別。"

這句話像根刺，扎在心上。

接下來幾天，我開始觀察李明，也開始觀察我們的生活。

我發(fā)現(xiàn)雯雯說的是對的。家里的大小事，確實都是我在做決定。買什么菜，周末去哪里，連換個窗簾，我都沒問過他的意見。他就像個房客，只是住在這里，吃飯，睡覺，然后上班。

有天晚上，我問他："你想裝修一下書房嗎？那面墻空著挺難看的。"

他抬起頭："你決定就行。"

"我問你的意見。"

"都可以。"他又低下頭看手機。

我突然有些惱火："李明，你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嗎？"

他愣住了，看著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你要我有什么想法？"他反問，"這些年你不都安排得好好的嗎？我說什么，你會聽嗎？"

我被噎住了。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結(jié)婚第二年，我說想換個工作，你說國企穩(wěn)定，讓我別折騰。我想買輛車，你說沒必要，打車也方便。我媽想來家里住幾天，你說房子小，不方便。"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我，"后來我就不說了。反正說了也沒用。"

我喉嚨有些發(fā)緊："我那些決定，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我知道。"他說，"但這個家，好像不需要我參與。"

那晚我們又沒說話。雯雯的那句話，像打開了一扇門，讓一些我們從來沒正視過的東西，全都涌了出來。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去超市繞了一圈，卻站在蔬菜區(qū)發(fā)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不知道李明喜歡吃什么。八年了，我一直按照自己的習慣買菜，從來沒問過他。

回到家，雯雯正在收拾行李。

"姐，我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她看著我，有些愧疚，"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我說，"反而要謝謝你。"

她詫異地看著我。

"你讓我看到了一些，我一直看不到的東西。"

那晚李明回來，我把他叫到餐桌前坐下。

"我們談?wù)劙伞?我說。

他看著我，沒說話。

"這些年，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深吸一口氣，"我以為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你就會輕松。但我從來沒想過，你可能不想要這種輕松。"

他的眼神松動了一些。

"書房怎么裝修，你來決定。"我說，"周末想去哪里玩，你來決定。甚至晚飯吃什么，你也可以決定。"

"你真的會聽我的？"他問。

"我會學著聽。"我說，"可能一開始做不好，但我會學。"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其實我也有問題。這些年我太懶了，懶得去爭取，懶得去表達。后來就習慣了，習慣被安排，習慣不說話。"

我鼻子有點酸。

"我們都有問題。"我說，"但現(xiàn)在說出來，還來得及。"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那從明天開始？"

"從現(xiàn)在開始。"

窗外的夜色很深，屋里的燈很亮。我們坐在那里，像兩個剛剛認識的人，重新開始了解彼此。

雯雯那句無心的話，差點讓我們散伙，但也讓我們看清了婚姻里那些被忽視的裂痕。有時候，最親近的人說的話最傷人，但也最有用。

婚姻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這個道理，我用了八年才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