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郊，秋風卷著銀杏葉飄在圓明園福海遺址。

考古隊的抽水機還在嗡嗡作響，御河故道的最后一層黑淤泥被掀開時，鐵鍬突然撞上了硬東西。

“鐺”的一聲脆響，一個裹滿泥漿的“鐵疙瘩”滾了出來，拿在手里沉得驚人。

誰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泥團，半個月后會露出金燦燦的模樣，把160年前的戰(zhàn)火與屈辱，重新拉回大家眼前。

老實講，這枚鎏金銅象首的經(jīng)歷，簡直比故事還傳奇。

1860年10月18日，英軍指揮官詹姆斯?布魯斯下了縱火令，圓明園被燒了三天三夜。

那些燒了150多年才建成的亭臺樓閣，還有五朝帝王收藏的寶貝，要么被搶要么被燒。

檔案里記著，光是官方清點過的被掠文物就有一百多萬件，小到先秦的銅器，大到乾隆的御用鐘表，能搬的都被聯(lián)軍裝走了，搬不動的就直接砸毀。

象首能留下來，純屬意外。

當年搶劫快結(jié)束時，聯(lián)軍士兵覺得有些銅器太沉，帶著不方便，就隨手扔進了御河。

還有些大型鎏金擺件，搬運時不小心滑落進泥水，沒人愿意冒險打撈。

這枚象首就是其中之一，它原本是乾隆時期“鎏金象足八卦鼎”的右耳，高37厘米，重14.3公斤，就這么墜入河心，被一層又一層的淤泥和枯葉蓋住，一睡就是160年。

科技扒開淤泥，金光重現(xiàn)人間

2014年起，圓明園管理處就開始搞“數(shù)字圓明園”和“考古清淤”，一邊用科技還原園林原貌，一邊清理遺址里的淤泥。

技工老張的鐵鍬再次碰到硬物時，現(xiàn)場早就架好了高清延時攝影和水質(zhì)監(jiān)測設(shè)備。

工作人員沒敢直接上手，而是把裹著泥漿的象首整體套箱，小心翼翼送到了恒溫實驗室。

清理的過程特別考驗耐心?？脊湃藛T用竹簽、羊毫筆，蘸著去離子水，一點點剝離象首表面3毫米厚的鈣化物。

說實話，這活兒比繡花還細，稍微用力就可能傷到下面的鎏金層。

后來用X光探傷才發(fā)現(xiàn)，象首脖頸處有四組對稱的榫眼，說明它原本是大型器物的一部分。

熒光光譜檢測更讓人驚喜，檢出了金和汞的成分，這是典型的“火法鎏金”工藝。

這種工藝早在戰(zhàn)國時期就有了，到乾隆年間被造辦處的匠人玩到了極致。

把金箔和汞調(diào)成金泥，涂在銅胎上，加熱到300℃讓汞揮發(fā)，金層就牢牢粘在銅胎上了。

隨著淤泥被清理干凈，象鼻的弧度、微翹的象牙，還有象耳上隱隱約約的“回”字紋都露了出來。

查了《內(nèi)務府活計檔》才確認，這就是乾隆三十五年造的那對“鎏金象足八卦鼎”的殘件，專門放在圓明園“澹泊寧靜”殿里，象征著“天下歸仁”的寓意。

不止是文物，更是文明的對話

這枚象首的出世，讓不少人重新認識了清代宮廷的工藝水平。

18世紀時，歐洲的耶穌會士把“汞齊鎏金”的方法寫進報告?zhèn)骰匚鞣?，但清宮匠人的手藝明顯更勝一籌。

象首的內(nèi)壁只有2毫米厚，里面還藏著細得像頭發(fā)絲的加強筋，象鼻卷翹的地方是中空的，用失蠟法一次成型，幾乎沒有焊接的痕跡。

對比同期歐洲宮廷的鎏金器物，壁厚普遍是4到5毫米，還得用鉚釘拼接，看著華麗但不夠輕巧。

更有意思的是象首的紋飾，象額中央有一塊1.5厘米見方的浮雕，居然是法蘭西百合花和中式纏枝蓮纏在一起的圖案。

專家推測，這是乾隆特意讓造辦處為接待荷蘭使團做的，既體現(xiàn)了西方的圣潔寓意，又含著中式“生生不息”的祝福，算是18世紀全球化的一個小縮影。

象首展出后，直接引爆了“圓明園熱”。

首都博物館專門開了“灰燼與金光”展廳，第一天的預約量就突破了5萬人次，服務器都癱瘓了。

有位白發(fā)老者在展柜前站了很久，他是圓明園建筑師“樣式雷”家族的后人雷超英，他說小時候祖父告訴他，圖紙還在但魂散了，現(xiàn)在這象首就是魂的一部分。

年輕人的玩法更潮，把象首做成表情包、數(shù)字藏品，還有B站UP主用3D打印復原了“象足鼎”的全貌，播放量破了千萬。

文旅部還借著這股熱度，推出了“圓明園數(shù)字回宮”計劃，用AI把出土的碎片和海外流失文物的影像拼起來，虛擬復原了300多件重器。

在國際上，這枚象首還為流失文物追索提供了新思路。以前追討文物，主要靠1970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公約，但很多外國博物館總以“證據(jù)不足”為由拒絕。

這次象首的實驗室報告、考古記錄、水文數(shù)據(jù)湊成了完整的“出生證明”，2025年11月初，國家文物局就以這個案例為核心，向大英博物館發(fā)函，要求對23件疑似圓明園鎏金銅器進行成分比對。

本來想只說說這枚象首的故事，但后來發(fā)現(xiàn)它承載的太多了。

它是圓明園劫難的見證者，是清代工藝的代表作，更是中西文明交流的實物證據(jù)。

160年的沉眠，沒有讓它失去光彩，反而在重見天日后，讓更多人記住了歷史，感受到了文化的力量。

毫無疑問，文物的價值從來不只是材質(zhì)和工藝，更在于它背后的故事和精神。

這枚鎏金銅象首告訴我們，文化不會被烈火焚毀，不會被淤泥掩埋，只要有人記得、有人守護，它就會一直流傳下去。

就像那些在圓明園遺址上新生的草木，只要根還在，就總有枝繁葉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