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還是一臉埋怨地看我：
“早知道這房子肯定得買，你非要犟什么，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還有，”
她指了指地上被碾碎的藥片粉末，“我這胸口還疼著嘞，趕緊再給我弄點藥去！”
她輕描淡寫。
可她不是不知道，每一瓶藥我搭著人情，還要一萬來塊。
我掙得也是辛苦錢。
我神色木然，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回到臥室。
只是一間北向不足十平的臥室，我卻每月要花二萬來還房貸。
主臥是我媽住，我原本住在陽面的次臥。
可在田葉一次哭著回來后，我媽做主把陽面的次臥留給她們娘倆。
理由聽得我都耳朵磨繭子：
“葉子是嫁人了，可她是你妹妹，你得讓讓她，把好的房間留給她，她回娘家也有地方住?！?br/>“讓讓她，幫幫她，她是你妹妹.....”
自從父親去世，如同魔音一般的話伴隨著我十幾年。
我望著鏡子里女人疲憊的眼神和眼角深刻的皺紋。
我明明只比田葉大兩歲啊，怎么上次和她一起逛街被人說是她媽呀？
我伸手觸摸鏡子里那淌眼淚。
你哭什么呀？
你有什么好哭的？
不都是你自愿的嗎？
老媽生病自愿忙前忙后，托人搭關(guān)系買藥聯(lián)系醫(yī)生。
田葉一次次開口借錢明知不會還，還是給了。
鏡子里的眼淚越淌越兇，明明是滾燙的熱淚，我卻冷的抱緊胳膊。
門“砰”地被撞開，田葉自顧自地說話：
“姐，我剛剛和你妹夫商量了，五百萬的那套房子還是小了點，以后樂樂奶奶來了，住不開！”
“我們合計了一下，還是想買那套六百五十萬的，也就多個一百多萬，對姐你來說小意思嘛！”
小意思？普通人家動輒幾百萬是小意思？
我擦干眼淚，剛想開口。
我媽就插話進來：
“要我說啊，干脆一步到位，直接買個四室的，你不是還想要二胎嗎？”
田葉遲疑了下：“可四室要八百萬?！?br/>“你姐在大廠，讓她多接幾個項目，周末加加班，不就賺出來了嗎？”
田葉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可我姐能同意嗎？”
我媽笑著瞥了我一眼，朝田葉攥了攥手：
“葉子，你忘了我有殺手锏。”
我聽到這話，嘴里發(fā)苦。
鏡中眼下的淤青顯而易見，腦海里回響起醫(yī)生的警告。

“你這次忽然暈倒是因為連續(xù)熬夜加班，你再繼續(xù)這樣，下次暈倒可不一定能醒過來了。”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正在研究戶型的母女身上：
“你想買就買吧?！?br/>她們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與之前無數(shù)次向我提要求時的嘴臉重合。
門再次關(guān)上，我掏出手機，嗓音沙?。?br/>“趙醫(yī)生，把我媽下個月的手術(shù)取消吧?！?br/>醫(yī)者仁心，對面問怎么回事，是差錢嗎？
我看著樓下小花園里正在打撲克起勁的我媽，默了幾秒：
“是她自己不想治了。我這個做女兒的，要尊重她的意愿。”
“那真是可惜了，畢竟手術(shù)希望還是挺大的，不然以后病情加重，會越來越疼?！?br/>掛了電話，手機電子賬單“滴滴”提醒我在十日內(nèi)繳齊下個月的費用。
是樂樂的輪滑班，一個月五千。
再往上劃，還有樂樂的繪畫班三千、奧數(shù)班五千、武術(shù)班三千......
我不再猶豫，直接解綁銀行卡。
這天下班，我剛回家，就忍不住蹙起眉。
滿屋的孩子玩具和故事書，還有櫻桃核、桃子皮，踩在地上腳底都發(fā)黏。
田葉敷著面膜走出來：
“姐，你怎么下班這么晚？我和樂樂都餓了，我想吃辣子雞和醋溜白菜，樂樂想吃辣椒炒肉，你趕緊給我們做！”
她說的理所當然，說完就往沙發(fā)上一坐。
“對了姐，醋溜白菜我只吃菜芯?！?br/>我眉蹙地越來越深，指著一地：“怎么回事？還有你這大包小件的？”
田葉一邊按摩眼底，一邊隨意道：
“都是樂樂玩的吃的，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調(diào)皮嘛，姐你待會做完飯收拾收拾，弄干凈點，免得媽半夜再踩到果皮摔倒了?！?br/>我下意識揉了揉手腕，打了一天代碼的手腕隱隱作痛，是腱鞘炎又犯了。
沒等我開口，田葉又說：
“姐，我和你妹夫商量了下，要買大平層學(xué)區(qū)房了，干脆把現(xiàn)在住的房子賣了，存銀行里也是筆不小的利息呢?！?br/>“不過就是得在你這住一段，姐你早點把買房錢給我們，我們也早點搬走！”
我壓著的火氣噌的冒起來：
“你怎么不把賣房錢當首付？”
田葉一下子音量拔高：“那是我的錢！你可不能惦記！說好了買房子是你拿錢！”
我媽從臥室出來，一抬眼看到我：
“田蕊，你還不趕緊做飯去，再餓著我大外孫，擱那杵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田葉告狀一般：“媽，姐剛才那意思讓我自己掏首付呢！”
我媽臉色一沉，指著我大罵：
“田蕊，你敢？！你要真這么做，手術(shù)那天我保管你找不到我！”
田葉用得意又挑釁地眼神看著我。
我垂下眼遮住情緒，慢吞吞走向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