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只說真話的公眾號

題圖：《我的前半生》

今天是2048年3月20日，一個普通的星期五。大清早，我爺爺又背著雙肩包上班去了。

爺爺?shù)臅任业闹氐枚?，把他的背壓得有些駝。我想扶著他，他卻對我擺擺手，徑直走向了磁懸浮公交站。

1

我的爺爺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據(jù)說那時的人們，沒什么錢，卻敢于做夢，于是孩子照生不誤。

12歲那年，爺爺?shù)玫搅艘慌_小霸王學習機。太爺爺從廣州買來給他學電腦用的，但爺爺卻總是用來和同學交換黃色卡帶。馬戲城里跳火圈，雙截龍里扮演街頭小霸王，馬里奧在磚塊里頂出蘑菇，魂斗羅開始前先調(diào)出30條命。

這些都是爺爺告訴我的。爺爺說他讀大學時宿舍里租了一臺電腦，編程學了一天，其余時間用來看古惑仔。畢業(yè)那年，太奶奶贊助，爺爺買了臺諾基亞。能玩貪吃蛇，待機時間一周。

那個手機我在“復古科技展覽”見過，旁邊的解說詞寫著"實體按鍵手機最后的榮光"。

從我有記憶起爺爺就在上班，大概是他特別喜歡吧。他也曾對我感慨，太爺爺很早就退居二線了。不過爺爺說和那些靈活就業(yè)的老伙計相比，他還算幸運的。

我聽不懂。

突然想起那天在他房間，我在最底層抽屜里翻出過一堆七零八落的名片，頭銜從"經(jīng)理"變成"特約顧問"，再變成"員工編號9527"。

2

和大多數(shù)老年人沒什么區(qū)別，爺爺很固執(zhí)。

他的智能眼鏡永遠關閉AR功能，說增強現(xiàn)實會削弱真實感。他堅持用機械鍵盤寫日記，青軸的咔嗒聲在家里格外刺耳。

一次同學來我家玩，看到爺爺?shù)谋乇?，非常迷惑不解?里面的黑褐色液體是什么？"

我說那是“咖啡”，古早的提神飲料，他總抱怨現(xiàn)在工業(yè)合成的刺激飲品不夠醇厚。

上周居委會上門推廣腦機接口，被爺爺嚴詞拒絕，甚至說要守衛(wèi)人類最后的獨立意識。

我說爺爺是老古董，奶奶卻說我們這代人已經(jīng)不明白"奮斗"的含義了。她給我展示爺爺?shù)娜松鴺耍?5歲開始還住房貸款，35歲遭遇行業(yè)寒冬，45歲經(jīng)歷人工智能沖擊波。

后來我在家庭數(shù)據(jù)庫里發(fā)現(xiàn)個隱藏文件，點開后是二十多歲的爺爺——他站在外灘防汛墻邊，背后是正在長高的陸家嘴，外套被江風吹得鼓起來，像張開的翅膀。

3

爺爺有很多生活習慣我無法理解。

現(xiàn)在云端記憶銀行已經(jīng)可以實現(xiàn)記憶永久儲存，可他仍用移動硬盤備份我的童年照。

以后你就懂啦，爺爺摸著我的頭說，小時候我也不明白你太奶奶為什么囤積各種塑料袋。

昨天我看到一張他珍藏的火車票，AR眼鏡立刻復現(xiàn)了當年場景：綠皮火車擁擠不堪，年輕的爺爺捧著保溫杯坐在硬座上，眼神期待又迷惘。這時廣播響了：

列車前方到站，上海站。

后來我大概明白了，爺爺只是更偏好實體的東西，讓他更有安全感。好像他們這代人，手里握不緊，心里就不踏實。

昨天我們爆發(fā)了一次小小的爭吵。明明我把腦神經(jīng)接入學校知識庫就能復習了，他卻非讓我去圖書館手抄筆記。

我說這種方式傳輸速度太慢了，要是爺爺早點同意AI幫他寫，也不至于回憶錄到現(xiàn)在還寫不完。

爺爺突然安靜下來："AI寫不出我在圖書館遇見你奶奶時的悸動。"

4

后來我也開始和爺爺一起翻騰他那點破爛。我記得有2005年的《大眾軟件》，2008年的福娃，2010年的海寶，還有半瓶茅臺。"20年代喝剩下的"，他撫摸著瓶身，"現(xiàn)在腦機接口能模擬三千種口味，可聚會時的快樂只能親身體驗。"

我甚至還看到一張201電話卡，薄薄的塑料片蒙著一層歷史的塵埃。上個月學校搞了個千禧年街景展覽，爺爺站在復原的電話亭里，對著沒有撥號音的話筒說了半個小時。快散場時，我聽見他在重復：

"媽，上海挺好的，食堂每頓都有肉。"

好，是爺爺對過去說的最多的一個評價。接著就是唏噓，當初怎么就沒有好好珍惜呢。

他不停念叨，曾經(jīng)吹過的風，頭頂?shù)奶炜?，聞到的氣味，聽過的歌曲，看過的電影，街上的姑娘，充滿朝氣的笑容，以及平凡的觸手可及的幸福。

可惜我全都感受不到，我連虛擬和現(xiàn)實都分不清楚。

5

歷史課上，老師用兩句話概括80后群體："最后一代見證紙幣消失的人，最早遭遇AI替代危機的人。"

還是上次的千禧年展覽上，我好奇地問爺爺，為什么那時的手機都有掛繩孔。"因為要拴住隨時會飛走的幸運啊。"我說這個冷笑話也太過時了，卻看到爺爺看著遠方陷入了沉默。

那天陪他去體檢，智能診室警告"檢測到頑固碳基思維"。他忽然從兜里掏出個果丹皮塞給我："嘗嘗，可貴了，比你們的情緒糖有嚼勁。"酸味在牙根炸開，醫(yī)療屏自動播放80后懷舊經(jīng)典，爺爺告訴我背景音樂叫《北京歡迎你》。

我偷偷拍下他喝水的側(cè)影，畫面上立刻跳出關聯(lián)詞："過時""文物"。我強忍住笑，瞥見爺爺?shù)谋乇嫌行行∽帧Ｒ暰€中小字被自動放大，看得我我眼眶發(fā)燙：

1998-2048，半生冷熱。

作者：秋日么么茶

一個認真記錄生活的中年男人

帶給你最真實的人生感悟

原創(chuàng)100w+字 | 全網(wǎng)2000w+閱讀 | 虎嗅專欄作者

防失聯(lián)，趕緊關注這里：

想圍觀我朋友圈的，請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