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睜開眼時,頭痛得像要炸開。窗簾縫隙里漏進的陽光刺得他瞇起眼睛,陌生的香氛氣息縈繞鼻尖,讓他混沌的腦子突然清醒 —— 這不是他常住的政府招待所。
他猛地坐起身,絲質(zhì)睡袍從肩頭滑落,露出一片刺目的紅痕。床頭柜上散落著空酒瓶和兩只倒扣的玻璃杯,地毯上扔著他的西裝外套,領帶被扯得歪歪扭扭。記憶像斷裂的膠片,最后定格的畫面是 KTV 包廂里旋轉(zhuǎn)的彩燈,和開發(fā)區(qū)招商科李雪遞過來的那杯洋酒。
“周主任,這杯我敬您,項目的事還請多費心。” 李雪的聲音帶著酒氣,指甲上的酒紅色蔻丹擦過他的手背。當時他正被幾個開發(fā)商灌得暈頭轉(zhuǎn)向,只記得那杯酒格外烈,入喉像火燒,后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明遠的心臟狂跳起來。作為開發(fā)區(qū)管委會副主任,他深知這種場合的危險。上周剛開完廉政教育大會,紀委書記的話還在耳邊回響:“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任何時候都要守住底線?!?他手忙腳亂地套上褲子,發(fā)現(xiàn)襯衫領口別著枚陌生的珍珠胸針。
浴室里傳來水聲。周明遠貼著門縫看去,磨砂玻璃后映出模糊的曲線。他想起李雪昨天穿的那條黑色連衣裙,想起她彎腰遞文件時露出的白皙脖頸,冷汗瞬間浸透了剛穿上的襯衫。
“周主任醒了?” 李雪裹著浴巾走出來,發(fā)梢還在滴水。她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點燃,煙霧在晨光中裊裊升起,“昨晚您可真能喝?!?/p>
周明遠的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他注意到李雪鎖骨處有顆小小的痣,和他胸口的紅痕形成詭異的呼應。
“我……” 他艱難地開口,“我們……”
“周主任放心,” 李雪吐了個煙圈,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我什么都不會說的?!?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幫他系好松開的領帶,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的喉結(jié),“不過城東那個物流園項目,還請您多關(guān)照?!?/p>
這句話像冰水澆在周明遠頭上。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衣柜上發(fā)出悶響。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圈套,那些刻意的接近,那些恰到好處的酒意,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項目要按程序辦?!?周明遠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抓起公文包,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酒店房間。
坐進車里,周明遠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七個未接來電,都是妻子王莉打來的。他深吸一口氣回撥過去,剛響一聲就被接起。
“昨晚在哪兒?電話不接,信息不回?!?王莉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冷靜,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陪客商考察,太晚了就住這邊了?!?周明遠捏著方向盤的手泛白,后視鏡里映出他慌亂的眼神。結(jié)婚十五年,他從沒對妻子說過謊。
回到單位時,走廊里的氣氛有些異樣。同事們看他的眼神躲躲閃閃,連平時最熟絡的辦公室老張都只是匆匆點頭。周明遠的心沉了下去,推開辦公室門,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份文件,正是城東物流園的審批材料,審批人一欄空著,等待他的簽字。
中午去食堂吃飯,他剛坐下,就聽到鄰桌在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昨晚有人看到李雪扶著周主任進了酒店?!?/p>
“難怪她那么囂張,原來是抱上大腿了?!?/p>
“噓…… 小聲點,別讓他聽見?!?/p>
周明遠端著餐盤的手開始發(fā)抖,飯菜的香味變得令人作嘔。他猛地站起身,餐盤碰撞的聲音讓整個食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鄙夷,還有幸災樂禍。
下午的黨組會議上,紀委書記突然提到:“最近收到舉報,說有人利用職務之便,和企業(yè)人員存在不正當交往。我們要引以為戒,守住紀律紅線。” 說話時,書記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周明遠。
散會后,周明遠被書記叫到辦公室?!懊鬟h啊,” 書記泡了杯茶推給他,“你在開發(fā)區(qū)干了這么多年,成績有目共睹,但也要注意影響?!?他指了指桌上的舉報信,“有人說你昨晚和李雪在酒店待了一夜?!?/p>
周明遠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書記,我是被陷害的!昨晚喝多了……”
“我相信你的為人,” 書記打斷他,“但空穴不來風。物流園那個項目,你就別參與了,避避嫌?!?/p>
這句話像判決書,徹底擊垮了周明遠的心理防線。他知道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那些沒說出口的辯解,那些試圖挽回的努力,都成了別人眼中的欲蓋彌彰。
晚上回到家,王莉正在收拾行李?!拔覌尣×?,我回去照顧幾天?!?她的聲音很平靜,把疊好的襯衫放進箱子,“這是你的體檢報告,醫(yī)生說血壓太高,少喝點酒。”
周明遠看著妻子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鬢角也有了白發(fā)。結(jié)婚這些年,他總以工作忙為借口忽略家庭,現(xiàn)在才明白,那些所謂的應酬和人脈,在家人的陪伴面前多么蒼白無力。
他走到妻子面前,想說對不起,卻發(fā)現(xiàn)喉嚨哽咽。王莉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沒有責備,只有深深的疲憊:“明遠,有些事,做之前要想清楚后果?!?/p>
那晚之后,周明遠主動申請調(diào)到了檔案館。有人說他是被排擠,有人說他是心虛,但他不在乎。在整理舊檔案的日子里,他常常想起那個荒唐的夜晚,想起李雪嘴角的笑容,想起妻子疲憊的眼神。
半年后,李雪因為受賄罪被查處,牽扯出不少官員。周明遠聽到消息時,正在給檔案盒貼標簽。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溫暖而平靜。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溫水,發(fā)現(xiàn)沒有酒精的日子,原來也可以很安穩(wěn)。
偶爾在下班路上,他會看到王莉在菜市場買菜的身影。他沒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遠遠地看著,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就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用沉默和愧疚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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