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蛋哥挺偶然的。家里要聚餐,我去網(wǎng)上挑飯店、看評價,發(fā)現(xiàn)食客說這里有服務(wù)員來自朝鮮。選菜時,飯店里的廚師總管蛋哥親自來介紹。他似乎要拿下我這一單,于是很自豪地向我介紹,在飯店里的確有三位朝鮮女服務(wù)員?!安皇浅r族,是朝鮮國?!边@算是這家飯店的特色。后來我才知道,蛋哥不僅管著后廚,更是我了解這些朝鮮姑娘的窗口。他常能觀察到她們不為人知的生活細節(jié)。
“敞亮!”我們?nèi)沂蹇谌俗哌M這家飯店的大堂時,家里的長輩感嘆,也算是給這家飯店的肯定。等菜上來,盤大量大,很符合東北菜的特點。不過我沒想到六七十歲的老年人的胃口這么大!桌面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時,親戚們有些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要繼續(xù)點菜。畢竟不是自己做東。
打破沉默的是包房里的電視忽然開始放一曲“金達萊”。包廂的門拉開了,蛋總推門進來,身后跟著三位女服務(wù)員,她們隨著節(jié)奏,站成三角形隊伍,邊舞邊唱。她們唱的是朝鮮語,我是聽不太懂的。可這不耽誤幾位長輩興奮起來,有人開始叫好,有人開始回憶過去,還有人跟著哼唱。
歌舞完,蛋總說,這首歌是飯店送給我們的“歡迎禮”。然后笑嘻嘻地問要不要再加點菜。我們又點了四個菜。包間里再次騰起碰杯聲和笑聲,我正慶幸選對了飯店,沒想到一位三十多歲的男性親戚忽然加了一句,“對了,再來一瓶酒,叫什么來著……真露!”
包廂里,剛剛還在微笑地點餐的朝鮮女服務(wù)員,嘴角瞬間繃緊,眼神從溫和變得疏離,她悄悄退到門口,和另兩位同伴對視了一眼。那眼神里的為難,是我之前沒見過的。
漢語很溜的朝鮮人
女服務(wù)員退出包間前,還是很有禮貌地告訴我們,這里是東北菜館,沒有“那種酒”。我猜桌子旁的這位親戚大概是喝多了,反而不滿起來,鬧著,非要喝。大家都勸,沒有就算了,不要為難小姑娘。過了一會,開始上菜。有人哄著這位半醉的親戚,“再吃點!”試圖讓他不至于下不了臺。
但上菜的不再是朝鮮服務(wù)員,換成了本地人服務(wù)員。其中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西裙、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女士一邊上菜一邊介紹自己是領(lǐng)班,剛才我們要買的“真露”屬于韓國酒,這對朝鮮服務(wù)員來說,是一種不尊重。所以那三個服務(wù)員沒有再過來服務(wù)。
領(lǐng)班的解釋讓我們沉默。后來蛋哥告訴我,類似的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有客人帶了韓國啤酒,朝鮮姑娘們直接表示“無法服務(wù)”,甚至不小心弄灑了酒。
畢竟這曾是一家洗浴中心,主營業(yè)務(wù)一度并不是餐飲,而是泡澡。為了在競爭激烈的洗浴界立足,餐飲的重要度越來越高。但受到空間局限,老板沒辦法在休息大廳開自助餐,但單獨點餐是有的。怎料餐飲這份昔日的助攻,倒成就了今天的轉(zhuǎn)型。不過曾經(jīng)的洗浴中心風格還是留在了這家飯店里,比如一進門,是幾個沙發(fā)、一臺電視。以前這里是提供給顧客換鞋、消汗、等人的地方。北方飯店鮮有這樣的布置。蛋哥也是借著這個轉(zhuǎn)型的機會,從以前管兩個廚師,到現(xiàn)在成了餐廳廚師里的頭兒,算上自己管了四個廚師。
別看蛋哥五大三粗,心思卻跟用手握著大勺、輕輕一抖腕、就能不多不少地加鹽加雞精一般細。蛋哥不來前廳,是為了避嫌,一來服務(wù)員都是女性,二來服務(wù)員不歸自己管。蛋哥只知道2023年春節(jié)前店里來了朝鮮服務(wù)員,但第一次和朝鮮人打交道是過了兩三個月。一個白瘦的女服務(wù)員來找他,說是有一道退菜。領(lǐng)班讓她來問問,蛋哥能不能出面給客人個解釋。
蛋哥感覺莫名其妙,菜能有什么問題?女服務(wù)員似乎不想說清,只是捏著衣角,笑著重復,“請去看看”“請去幫幫忙”。盡管服務(wù)員說的是中文,也算流利,但口音一聽就知道是外國人。
過一會,又一個女服務(wù)員來了,纖細苗條,身材高挑,頭發(fā)烏黑,面龐白皙。蛋總感覺這兩個女服務(wù)員好像是沒化妝,可又好像化妝了。不然一邊笑一邊說話、看起來那表情怎么會又謙和又恭敬?
這兩個女孩開始用外國話交流,說得又快又輕,聽起來是韓語?!笆窃谡f韓語嗎?”蛋總也有些納悶,低聲問旁邊賣呆的另外兩個廚師。還沒等廚師回答,兩個女服務(wù)員中年紀比較大一些的,立刻說,不是韓語!是朝鮮國的話。她們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和眼睛里的笑都消失了。
聽到是外國服務(wù)員遇到麻煩,蛋哥決定去看看。走到包間門口,蛋哥被拉進包間的備菜間。原來,客人帶了韓國的啤酒,朝鮮服務(wù)員無法接受,明確表示不能提供服務(wù)。客人不滿意,說就是嘗嘗鮮。一個女服務(wù)員去找領(lǐng)班的時候,另外一個女服務(wù)員把啤酒弄灑了。而且一半灑到地上,一半灑到菜里。客人開始不依不饒,讓女服務(wù)員賠償酒和菜。而且糾纏起來沒完沒了,就算服務(wù)員表示表演歌舞補償,他們也不接受。
“你們是不小心弄的嗎?”蛋哥也不太信。這么大一瓶啤酒,怎么撒才能撒個底朝天呢?兩個女服務(wù)員用朝鮮語慢慢地說了幾句。蛋哥不懂,但一股俠氣涌上心頭。他走進去,表示廚房愿意重做這道菜,并多送兩道??腿擞钟憙r還價,最后蛋哥同意送三道。
過了兩天,三個女服務(wù)員給蛋哥送了一小盒自己腌制的泡菜。
可今天,又是“真露”惹得禍!朝鮮服務(wù)員干脆不愿意進到包房來服務(wù)了。等到領(lǐng)班解釋了原因后,大家有些沉默。有人說,“聽說這些能來中國工作的女孩子,在朝鮮的家境都不錯的?!薄澳强刹唬捕际歉吒勺拥?、公務(wù)員啥的?!绷硗庖粋€人接話?!耙菜闶窃蹅冞|寧特色了!”這句話似乎扣到關(guān)鍵。有人開始說起在丹東的經(jīng)歷,說沿著鴨綠江的江邊有不少飯店和咖啡館里,都是朝鮮來的女孩。但不接待韓國人也不接受出現(xiàn)韓國食品,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你們這里的朝鮮服務(wù)員,是你們自己請來的嗎?”我們聽說在西塔有一些朝鮮開的飯店,里面都是朝鮮服務(wù)員。可領(lǐng)班面對這個問題,笑了笑,沒有回答。
就在我們感覺很難再見到這三位朝鮮服務(wù)員時,領(lǐng)班像是傳授秘訣一樣,“你們可以點歌,她們唱歌跳舞也都不錯。”
十元一首的歌與舞
“有歌曲單嗎?”一位長輩問,他的年紀在七十歲上下。應該對往昔的日子有很多懷念。領(lǐng)班笑笑,“沒有,我把她們叫過來。不過十元一首歌,是一個人。如果三個人一起唱,就是三十?!?/p>
過了幾分鐘,只來了一個朝鮮女服務(wù)員。我們有些詫異,“另外兩個人呢?”“她們還有別的工作。”女服務(wù)員回答?!邦I(lǐng)班已經(jīng)和我們說了,你們?nèi)齻€人一起唱,是三十塊錢。”女服務(wù)員點點頭,她的中文雖然有口音,但是聽我們說話、回答我們的問題,都毫不遲疑。她說,“我們還可以跳舞,一支舞也是三十元?!?/p>
朝鮮的女服務(wù)說完這些,微笑著看著我們。她的眼神清澈。完全沒有給食客唱歌跳舞而帶來的低人一等的感覺。甚至她的腰挺得筆直,散發(fā)出的氣質(zhì)在告訴我們,這是她的工作,她要認真地做好。
原本請人唱歌跳舞助興,是一件普通的事??擅鎸Τr服務(wù)員,我們都有些謹慎。這不是錢的問題。大家把目光看向家中的長輩?!澳蔷驼埶齻円黄饋硖恢璋?!也算是友誼的見證?!?/p>
“請等一等。我們準備一下?!甭犕晡覀兊臎Q定,女服務(wù)員很認真地回答。過了大約七八分鐘,三個女服務(wù)員回到了包房。我本以為這只是像海底撈那樣的流行快舞,穿著工作服,跳幾個八拍。沒想到她們竟換了朝鮮民族服裝:紅色裙擺、銀色頭飾,連鞋子都擦得發(fā)亮??吹饺齻€人如此正式,剛剛還在舉著筷子夾菜的我們,不自覺地放下了筷子,身體也跟著坐得端正起來。
我并不知道那支舞的名字。甚至也很難分辨跳的好不好,但看得出來,三個人都很賣力,胳膊和腿也都大開大合地舞動著。用親戚們的話來說,看春晚都沒有這么全神貫注過。
一支舞結(jié)束,伴隨著三個服務(wù)員的鞠躬和道謝,我們似乎都松了一口氣。我偷偷問蛋哥,她們是在哪里換的衣服呢?蛋哥說,宿舍??!
蛋哥只知道她們住在飯店的三層,那里以前是洗浴的餐廳,后來一度改成了客房 。如今大部分的房間空閑著。只有兩三個房間改成了員工宿舍,三位朝鮮女服務(wù)員的房間在另外一側(cè),和其他的服務(wù)員房間是隔開,平時也很少一起聊天,就像她們跳舞時的“專注”,生活里也保持著一份獨立。
蛋哥記得,在三個朝鮮女服務(wù)員最初到這里上班時,是有一個專門的女孩負責接送的。每天上午九點,陪她們從房間走到服務(wù)員集合的大廳。開完早會后,三位朝鮮女服務(wù)員會被隨機分配給三位中國服務(wù)員,形成三組。但服務(wù)員負責的包房是基本固定的。
“其實很容易分辨朝鮮服務(wù)員?!钡案缱詮囊娺^一次朝鮮女孩后,就感受到了她們和中國女孩的不同?!笆呛芷羻??”我問。蛋哥一窘,笑起來,“是很清澈?!?/p>
朝鮮女服務(wù)員穿的工作服總是很干凈。在飯店這樣的環(huán)境,再小心,衣服也會被弄臟。于是飯店選擇的服務(wù)員的套裝要么是深藍色要么是深紫色。為的就是崩上菜漬油漬不明顯。但三個朝鮮服務(wù)員自己又搭配了白色的襯衫,盡管只露出白邊,可看起來和其他的服務(wù)員就是不一樣。連客人對她們的語氣都更客氣。
“她們甚至幾乎都不用花錢?!钡案缦肓讼?,補充道。蛋哥想到自己還沒抽過朝鮮煙,便借著機會,去和其中一個服務(wù)員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買得到,自己可以“多加一些費用”。那個服務(wù)員笑起來,“和錢沒關(guān)系。沒有的。我們買不到?!薄澳銍鴥?nèi)的家人可以幫忙嗎?”蛋哥繼續(xù)說。“買不到的。我又不在國內(nèi)。”女服務(wù)員這樣解釋。但對蛋哥來說,似乎還有一絲希望,“等你回國再買?!背r女服務(wù)員很驚訝,“回國的話,我就不再出來了?!?/p>
蛋哥問的很直白,“中國比你們富裕吧?”女服務(wù)員笑起來,這個問題似乎已經(jīng)被教過怎么回答。“這里很好,我家里也很好?!薄暗谶@里你們可以多賺錢?!钡案缋^續(xù)建議著。朝鮮女孩繼續(xù)微笑,蛋哥看不出來這笑容是經(jīng)過訓練之后的,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我要錢做什么呢?我出來工作是給我們的國家賺錢。我回家以后,會有工作,讀書、看病、水電,都是免費的。”朝鮮女孩的回答很真誠。
真誠到蛋哥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有手機的房間
“蛋總,是不是廚房里有什么東西壞了?這股酸味,我老遠就聞到了?!鳖I(lǐng)班拉著經(jīng)理,找了過來。從早上蛋哥走進飯店,就能聞到一股東北酸菜缸開了蓋后冒出來的味道?!拔铱蓻]積酸菜!”
幾個人順著味道找到了朝鮮女服務(wù)員的房間。這也是蛋總唯一一次到朝鮮女服務(wù)員的房間,里面竟然有一大塑料盒子的泡菜。是常見的白菜和蘿卜。但和市面上常見的泡菜不同,這些泡菜經(jīng)過了深度發(fā)酵,味道濃重。蛋哥想到了這幾位朝鮮服務(wù)員經(jīng)常就著泡菜,喝湯吃白飯。
以前蛋哥覺得泡菜就是爽口的小菜,或者是下飯的咸菜。但朝鮮服務(wù)員把這盒子泡菜當成了故鄉(xiāng)的味道?!熬褪沁@股味道太上頭了。”蛋哥建議銷毀。三個朝鮮女孩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們很少出現(xiàn)這種表情,三個女孩商量之后,決定請大家一起品嘗朝鮮味道。
可惜這一盒子朝鮮泡菜,除了那三個女孩吃得香噴噴的以外,其他的人都只是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了一片嘗嘗,就不肯再吃了。味道酸咸,倒不是很辣。蛋哥有個建議,如果朝鮮女孩們愿意,他可以學習如何制作朝鮮泡菜,作為給客人們品嘗的免費小菜?!暗切枰牧家幌?,更適合中國人的口味?!?/p>
改良?蛋哥的話似乎讓朝鮮女孩們感覺疑惑,拒絕了蛋哥的好意。說這些泡菜的特色和味道就代表著自己的國家,不想讓蛋哥隨便改良。
“你以為她們就只拒絕了我的好意嗎?很多客人的好意也會拒絕?!钡案缯f,等下她們到包廂上菜時,可以故意拿著手機刷視頻?!八齻兒芟矚g看短視頻?!边@種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是蛋哥聽別的服務(wù)員說起的,“一旦有顧客玩手機,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p>
我很納悶,決定試一試,盡管這樣做似乎有一點不太禮貌。不過當其中一個朝鮮女服務(wù)員上菜時,我故意打開了抖音,刷的是一檔脫口秀。不知道是脫口秀不精彩,還是朝鮮女服務(wù)員對長篇累牘的講話不感興趣,所以她看都沒看就走出去了。女服務(wù)員下一次走進來的時候,我換了打法,主動問服務(wù)員平時喜歡看什么類型的短視頻?服務(wù)員捂著嘴笑著走開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們吶,看起來神神秘秘的。其實連手機都沒有!不要說智能手機,那種老年機,她們都沒有?!彪S后進來的女服務(wù)員看到我的尷尬,雖然是解釋,可語氣里帶了一些不理解?!八齻儾煌媸謾C,平時都干什么呢?”有人問?!皯撌强措娨暟?,她們的房間里有一臺電視?!迸?wù)員回答。
后來我問蛋哥,他聽說的可不一樣,那些電視也不是看的娛樂內(nèi)容的,而是學習歌舞的。特別是中國的歌,比如“好日子”“桃花朵朵開”。蛋哥并不住在飯店里,所以他只是聽另外兩個服務(wù)員說,這些朝鮮女服務(wù)員下班以后還會聽歌、唱歌?!斑@些房間都不太隔音?!钡案邕@樣解釋。
“唱的真好??!學中國歌難嗎?”一位女性長輩問。這位朝鮮女服務(wù)員唱了一首“好日子”后,她臉上的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不難,因為我很喜歡?!背r女服務(wù)的回答沒有遲疑。
朝鮮女孩每個月都會一起出門去買日用品。有一部分工資會直接發(fā)給她們作為生活費,中國的物價,對她們來說,有些高??沙r女孩習慣了瞪大了眼睛笑,給出非??隙ǖ鼗卮穑拔覀儾恍枰敲炊鄸|西。”她們常去的地方是旁邊的一個綜合超市,有時候也去飯店南側(cè)走上幾分鐘的小賣店??伤齻兒苌僖粋€人前往,總會有一個中國女孩陪著她們。
在中國,沒有智能手機,有很多事情不方便。陪著朝鮮女孩去超市和便利店里買東西的中國女孩會用自己的手機付款,再讓朝鮮女孩把錢給她。
“在這里沒有手機很不方便?!闭f這句話的是陪朝鮮女孩去買東西的那個中國女孩。對朝鮮女孩來說,她們知道卻可以不做的事包括了網(wǎng)購、點外賣、刷短視頻、聽歌、坐地鐵……這一切和生活有關(guān)的細枝末節(jié),女孩們都可以從客人們的手機上、廚師的手機上、其他服務(wù)員的手機上看得到。
從不用手機刷視頻、點外賣的朝鮮女服務(wù)員成了飯店里反應最快的服務(wù)員。下午三點,蛋哥找不到領(lǐng)班,上了二樓,就看到三個朝鮮女服務(wù)員坐在吧臺里的椅子上。聽到蛋哥的腳步聲,三個人都站了起來?!捌渌四??”蛋哥問。朝鮮女服務(wù)員說不太清楚。蛋哥急忙安排朝鮮女服務(wù)員,一個去大廳接待那家忽然路過決定吃飯的一家人,另外兩個朝鮮女服務(wù)員一個去找領(lǐng)班,一個去準備包房和熱毛巾。
事后,三個女孩沒事人一樣壓根就沒提起這件事。蛋哥去找領(lǐng)班,領(lǐng)班沒多說啥,蛋哥知道她是看沒客人,跑去睡午覺偷懶了。
蛋哥為了表示感謝,找到朝鮮女孩,問她有沒有什么想買的,或者想不想打電子游戲,用手機看看電影也可以。三個朝鮮女孩驚訝地看了蛋哥一眼,莞爾一笑,“我們已經(jīng)生活得很好了?!甭牭竭@句話,蛋哥一愣。
蛋哥那陣子找女朋友頻繁受挫。那些女孩要么要求有房有車,要么要買各種東西,蛋哥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對一個什么都不需要的女孩。
晚上收拾完廚房,下班時,蛋哥聽到三個朝鮮女孩從樓梯慢慢往上走,一邊哼歌一邊用朝鮮語聊著天。對她們而言,工作不是“謀生”,而是“貢獻”。這讓她們的每一天都很累很開心。
我們特別幸福
朝鮮女孩的神秘,讓蛋哥手下的一個廚師熱烈地著了迷。
那個廚師小伙子根本不知道朝鮮女孩叫什么,更不用說朝鮮女孩喜歡什么,但已經(jīng)瘋狂地陷了進去。廚師小伙子是負責面食和甜點的。他做了很多甜品,有棗糕、糖三角、糖心麻花,也有奶油小蛋糕和蛋撻,一次次送上三樓。第一二次,朝鮮女孩看到門口的小盒子,以及里面的三五個甜點,都很驚訝。女孩們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女孩找蛋哥。整個飯店里,只有蛋哥的手下是男生。而且那些甜點一看就是飯店自己做的。
“你打算和她回朝鮮嗎?”蛋哥把甜點還給那個廚師小伙子。廚師小伙子過了一會才說,“她不能留下嗎?”蛋哥用力拍了一下小伙子的頭,“你自己想想可能嗎!”
小伙子還是不甘心,繼續(xù)示好。蛋哥又被朝鮮女孩找了一回。蛋哥這次語重心長地對小伙子說,“你根本不了解人家的。你知道人家怎么和家里聯(lián)系嗎?”不等小伙子回答,蛋哥又說,“我都不知道!”
哪里想到,小伙子為此去把自己的手機號碼開通了國際長途,帶著手機,利用早上備餐的機會,溜出了廚房。溜到朝鮮女服務(wù)正在整理的包房的門口,來了一句,“這個電話可以打國際長途。”說完,就把電話留在了包房的餐桌上。
中午,手機經(jīng)由蛋哥還給了廚師小伙子,“你別糾纏人家了。你以為她能留下?她們的根在朝鮮?!蹦遣渴謾C被擦得干干凈凈,甚至還透著一股茉莉花香氣,但顯然沒有被使用過。
朝鮮女孩好像還是被嚇到了,她們變得愈發(fā)沉默,只在接待客人時笑得開心。別人問到她們喜歡中國的什么菜時,朝鮮女孩們會說“鍋包肉”。估計對朝鮮女孩們來說,這些交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在飯店里,朝鮮女孩們成了最安靜也最卷的幾個人。有時候不住宿舍的服務(wù)員嫌下班太晚,會偷偷和朝鮮女服務(wù)員說,來幫個忙,頂一會班。朝鮮女服務(wù)員總會笑著答應。
蛋哥問領(lǐng)班是不是知道這個情況?領(lǐng)班有些不高興了,嫌蛋哥管的太寬了。蛋哥嘆了口氣。朝鮮女服務(wù)員的薪酬,大部分直接匯回朝鮮國內(nèi)。關(guān)于這一點,蛋哥沒辦法直接問朝鮮女服務(wù)員,他也是道聽途說。而她們每個月3500元的收入會不會跟隨著工作量的增加而增加?至少蛋哥希望如此。畢竟他的收入都隨著菜做的越多而有提高。
這個飯店的客流量還算不錯,與其位置特別有關(guān):方圓兩公里內(nèi),沒有其他的高樓。這里周圍原本是一片平房,如今都被扒掉了。就連住宅也很少,像樣的飯店更是沒有。
這里白天看光禿禿的,到了夜里沒有燈光干擾,能看到不錯的星光。三個朝鮮女孩很喜歡夜里的星光。從窗口看出去,很明亮。飯店門口那條路上,過了九點,車就會少很多。再遠一些,是黑乎乎的一片地,還沒有施工。朝鮮女孩喜歡把宿舍里的燈關(guān)了,擠到窗口,一邊哼歌一邊看著窗外。
另外一個宿舍的中國的女服務(wù)員很難理解,“這破地方,燈都沒有幾個。有什么好看的!”這些女服務(wù)員更想去熱鬧的地方,“酒吧呀,唱K啊!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誰愿意悶在宿舍里!”
我問眼神像星光的朝鮮女服務(wù)員,“想家嗎?”“想家?!背r女孩回答?!暗煤霉ぷ骶褪菫閲易鲐暙I,這很幸福?!?/p>
“真的嗎?”
“是的,我們已經(jīng)很幸福了?!?/p>
“習慣了就好了?!蔽覇柶鹚齻円灰o家人帶禮物時,其中一個朝鮮女孩告訴我,她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回家。另外的兩個女孩異口同聲,“等回到家,就再也不出來了。和家人一起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在家里吃飯,很幸福。”
號外!吳楠新書《困在底層的人》已經(jīng)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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