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表面完整來逃避破碎心靈——逼婚的深層邏輯

其實，不只父母喜歡如此，所謂七大姑八大姨也如此。并且，我們自己也一樣可能會如此。

想起讀研究生時，認識一個很迷人的女孩，才25歲，就開始擔(dān)憂以后嫁不出去怎么辦。她后來匆匆嫁了，又離了，又幸福地嫁了，現(xiàn)在還是迷人得不得了。現(xiàn)在，她的世界如此開闊，但當時的那份焦慮仍能回味到，她真的難以明白，自己為什么要瞎著急這個。

或許可以說，這是一個全社會都焦慮的話題——你怎么還沒有結(jié)婚生子成立家庭？你怎么了？你不正常嗎？

下午，和一個心理咨詢師聊天，本來談的是破碎心靈可能會導(dǎo)致的問題，和這個話題無關(guān)。但我一下子被觸動，這就是逼婚、催婚、急著結(jié)婚等類似問題的原因吧。

結(jié)婚生子，構(gòu)成一個完整家庭，這樣就貌似活得像個正常人，像個完整的齊活人。如此一來，內(nèi)在的不完整，內(nèi)在的破碎心靈，就可以逃避了。

比起嫉妒、競爭和比較心，比起孝道，也許這是個更為深層的原因。

所以，農(nóng)村乃至城里，一旦出事就想沖喜，給心理不完整、社會不完整甚至生理都不完整的孩子，用沖喜的方式，整出個齊活樣來，騙騙人，騙騙孩子，也騙騙自己。

就是用完整家庭的表面事實，去逃避破碎的深層事實。

一個故事是，兒子得了精神分裂癥，父母想到的一個解決辦法是，給他蓋一處房子，娶個媳婦。這種可怕的邏輯，就是用“我孩子還能成家”的表面完整，去掩蓋兒子精神已徹底破碎的真正事實。

這并非是農(nóng)村才有的現(xiàn)象。微博上一位網(wǎng)友講了一個故事：

我原來一同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嫁給了一個生病快死的男人，據(jù)說婆家找媳婦也是為了沖喜。我同事結(jié)婚后才知男人重病，沒多久男人去世。這個同事一直未嫁，不是不想嫁，而是心理陰影太重，變得性格很古怪了。所謂沖喜也是害了另外一個人，中國這樣的悲劇不少。

幸虧還沒孩子，沒把悲劇延續(xù)下去。

我所聽過的最具諷刺性的一個故事是，20世紀90年代初，潮汕一富有人家花上百萬元舉辦了一場宏大婚禮，可婚禮的主角是這個家庭患精神分裂癥的女兒?？雌饋頍o所不能的母親，為她入贅了一個條件尚可的女婿。盛大的婚禮，想想這個畫面，而正中，卻是精神分裂的新娘。

這位母親還有兒子，她并不是非得要入贅一個女婿，她就是為了出口氣——你們看不起我有這樣的女兒，我辦一場盛大婚禮氣你們，我還給女兒找個好女婿呢！
更可悲的是，這個女兒后來生了一個男孩，而他早早就被診斷為兒童精神分裂癥。

不管孩子啥樣，成個家就意味著他們是正常人了。乖，快結(jié)婚吧！

但這是想象，真相是，破碎心靈導(dǎo)致破碎家庭，破碎家庭養(yǎng)出心靈破碎的孩子，一代代輪回而已。

這些故事聽著都有些極端，講這些，是因為最能說明問題。

但普通的故事，周圍也比比皆是。

譬如我聽到很多離婚的朋友，過年不想回老家，也不想見朋友，為什么？因為他們擔(dān)心，被周圍人當作“不正常人”來看待。

還有很多人，離婚了也不敢和周圍人說，怕周圍人議論。

但這是雙重的吧。一方面，國人的確愛嚼舌頭，愛評斷是非。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會這么想——沒在正確的年齡構(gòu)建一個完整家庭，就像不正常。并且，獨自過年時，也真可能會碰觸到自己的破碎心靈，那時也真覺得自己不完整了。這種不完整感，是真實的。

臺灣學(xué)者孫隆基在他的著作《中國文化的深層結(jié)構(gòu)》中寫道，在集體主義文化的中國，一個人是不完整的，他甚至都不能構(gòu)成存在的單元，沒成過家的單身漢、瘋子，等等，他們會被排斥在家族體系之外，或者被忽視得厲害，必須結(jié)婚生子構(gòu)建一個完整家庭，才會構(gòu)成一個被尊重的獨立單元。

用表面完整，來逃避內(nèi)在破碎，這一點，國人表現(xiàn)過頭。但內(nèi)在破碎讓人難受，在這一點上，人類應(yīng)該算是共通的。

波蘭導(dǎo)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一部影片中，講一個已婚男人，在平安夜，被前女友約出來，幫她尋找失蹤的伴侶。男人猜到了真相，前女友就是孤獨需要人陪，但他沒說穿，默默陪她尋找了一晚。最后，前女友說，她已經(jīng)有幾個平安夜是一個人過了，如果再這樣一個人過，她會自殺。這是真正的暖男。

影片最后也很溫暖，男人回到家，妻子還在沙發(fā)上等他，但已睡著了。他過去抱住妻子，妻子醒過來，沒有一句責(zé)備，而是緊緊地抱住這個男人，仿佛他才是那個需要被安慰的人。

破碎無處不在，痛苦也無處不在。春節(jié)的團聚，愛，成立家庭，都是孤獨心靈在尋求鏈接。

但希望我們能真的抱慰彼此，而不只追求形式上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