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倡廉,是古今官場永恒不變的紀(jì)律主題,而人事工作,就是官場生態(tài)的第一道防火墻。秉承公平、公正、公開的“三公”原則,進行官吏選拔,就能初步保證政治新人的清廉底色——至于他將來是否能堅守清廉底線,那是另一個問題了。
古代明清時期,朝廷中央行政機構(gòu)有六大部門,分別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其中,負(fù)責(zé)官員選拔及考核的吏部,是六部之首。
可見,即便是在古代帝王政治環(huán)境下,選拔良吏、致力于廉政建設(shè),也是首當(dāng)其沖的頭等大事。
俗話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以上“人事”原則,古已有之,并非新意。但就像黑格爾說的那樣,“人類從歷史中學(xué)到的唯一的教訓(xùn),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xùn)?!痹诠糯鐣?,再美好的“良吏政治”愿望,最后總會落空。
以明朝為例。明代早期政治重文輕武,希望通過科舉制度選拔天下良吏,還大明政治以朗朗乾坤。但從歷史維度去審視,我們眼看著大明政治一步步滑向了宦官專政、朋黨爭權(quán)的深淵。
到了明代末期,帝王政治權(quán)力中樞似乎又想起了“良吏政治”的重要性,想起了吏部作為政治生態(tài)防火墻的重大作用,于是在六部之首的吏部署設(shè)立了奉祀四大名宦的場景,以此警醒所有吏部官員,要重拾“三公”原則,選拔天下良吏。
耐人尋味的是,明末吏部署奉祀的四大名宦都是明代本朝的廉吏,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明朝中央認(rèn)識到,大明政治岌岌可危,拿歷史上久遠(yuǎn)的古代圣賢來教育吏部官員,已經(jīng)是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了;唯有用本朝的清廉官員為樣板,反倒有立竿見影之效——雖然后來明朝的覆滅表明這種努力徒勞無功。
前述明末吏部署奉祀的四大名宦中,既有享譽千古的明代良吏海瑞——其榜樣的作用和分量無可置疑;也有吏部本署的前官員蔣時馨——這就不免令今人深感詫異了。蔣時馨者何人也,竟可與“海青天”相提并論被奉祀于吏部署?
明(1573-1644)【年高德邵】匾
這塊立匾于明代晚期的【年高德邵】匾,就是蔣時馨題寫的。匾中蔣時馨的身份落款為“欽差吏部天官”。吏部作為官署名,源于魏晉時,其職能是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diào)動等事務(wù)。長官為吏部尚書,歷代相沿不改。天官,官名,“天官冢宰”的簡稱,為百官之長。后世以天官為吏部的簡稱。
上匾題詞夸贊了一位年老的冠帶鄉(xiāng)賓,謂其品德高尚。在古代匾額文化中,題匾詞雖然是說給別人聽的,但表達(dá)的往往卻是題匾人自己的心聲,或是題匾人自己的為人寫照??渌似沸泻玫娜耍约旱牡滦幸膊粫?。果不其然,前述題匾人蔣時馨自身就是個德行天下為人嘆服之人——否則他何以被明末吏部署當(dāng)做良吏榜樣加以奉祀?
從大歷史的視角看,蔣時馨其人可謂籍籍無名,少有人熟知這個名字。但我之所以想要寫一寫蔣時馨,原因有三:
一是蔣時馨作為明代良吏榜樣,對今人頗有啟示意義,不忍其埋沒于歷史。
二是蔣時馨屬今福建漳平人,算是我家鄉(xiāng)龍巖市的古代賢人,推廣家鄉(xiāng)先賢也是我的應(yīng)有之責(zé)。
三是根據(jù)族譜記載,我所在的石氏家族,祖上有人在清代吏部當(dāng)過差,官至郎中(跟明代蔣時馨在吏部任職時級別相同)。因此,我對蔣時馨這個明代的吏部清官心有戚戚焉。
漳平市溪南鎮(zhèn)蔣時馨勤廉館
我們這就來簡單回顧一下,蔣時馨在明朝吏部當(dāng)差的情形,探尋其何以成為一代良吏。
明萬歷五年(1577),蔣時馨考中進士,時年三十歲。之后,蔣時馨歷任江西新余縣、湖北嘉魚縣的知縣等。后調(diào)任北京吏部署,歷任吏部文選郎、考功郎郎中。蔣時馨在吏部任職時長不詳。
萬歷二十二年(1595),孫丕揚升任吏部尚書。孫丕揚是明代有名的鐵腕大臣,史評“挺勁不撓,百僚無以敢私干者”。而蔣時馨也以清廉、正直、不阿聞名。孫蔣二人的政治理念,可謂在同一頻道上。
明代吏部官印 印文:吏部文選清吏司之印
于是,孫丕揚將高層官員的考核、選拔、調(diào)動等權(quán)限,全部授予蔣時馨,而后者也以堅韌不拔的廉政作風(fēng)回報了孫丕揚的信任。這就初步奠定了蔣時馨作為一代良吏的履歷基礎(chǔ)。
后來因為遭遇朋黨之爭,蔣時馨的官場生涯難以為繼,但他的清廉聲名,反而達(dá)到了歷史高潮。
萬歷中后期,大明朝中宦官專權(quán)、黨派林立、勾心斗角,如浙黨、齊黨、楚黨、昆黨、宣黨、東林黨、閹黨等,朋黨之間互相傾軋,爭著向朝中關(guān)鍵位置推薦自己的人。而吏部高層官員,尤其是掌握官員選拔、考核、升降權(quán)限的文選郎、考功郎等主官,譬如蔣時馨,就是各朋黨竭力要拉攏的人。
但偏偏蔣時馨視“公平、公正、公開”為選拔官員的絕對首要原則,不可逾越,同時他拒絕任何朋黨的拉攏,就是這么硬氣!如此一來,哪個朋黨都沒辦法按自己的私心往朝中塞人。
結(jié)果可想而知:所有朋黨都視蔣時馨為政敵,都在說他的壞話,針對他的各種誹謗蜂擁而至。時間久了,明神宗萬歷皇帝就對蔣時馨起了猜疑之心,罷免他的念頭忽隱忽現(xiàn)。
不得不說,蔣時馨的頂頭上司,吏部尚書孫丕揚,確是個靠得住的大佬,他舌戰(zhàn)朝中朋黨,全力為蔣時馨辯護,硬氣如他,跟屬下蔣時馨完全站在同一個戰(zhàn)壕。無奈孫丕揚本人也受到了朝中政敵大佬的彈劾,他全力保護蔣時馨也無濟于事。不久,孫丕揚離開了吏部尚書的崗位。
重壓之下,堅決不肯低頭或舍棄原則的蔣時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辭職。于是在萬歷二十三年(1596),蔣時馨辭官隱歸故里。
辭官后的蔣時馨,在家鄉(xiāng)今福建漳平隱居了近十五年,期間潛心研究理學(xué),著有《體仁篇》等,在文界頗有影響。此處不贅述。
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近八十的孫丕揚復(fù)任吏部尚書。到了這把年紀(jì),做官早已不是他渴羨之事。孫丕揚之所以要復(fù)任尚書,就是要出一口氣,為自己,也為他垂青的前下屬蔣時馨!
于是,孫丕揚第一時間說服萬歷皇帝,向蔣時馨發(fā)出了復(fù)出邀請,擬任命他為吏部太常寺少卿。可惜,在蔣時馨收到圣旨前,就已溘然長逝。對此,孫丕揚萬分哀痛,并以朝廷名義追贈他為太常少卿。
如此,孫丕揚還是覺得不夠,他又力主在吏部署為蔣時馨設(shè)立了奉祀位,把后者列為了吏部奉祀四大良吏之一,使之與海瑞并駕齊驅(qū)——這是個莫大的榮耀。
作為一介文官,蔣時馨的仕途頂峰不過是五品考功郎,死后卻能奉祀于吏部署,成為大明社會的清官榜樣。毋庸置疑,這首先要歸功于蔣時馨本人的清廉正直、剛直不阿,堅守人事工作“三公”原則,努力維護大明官場生態(tài)的防火墻。
行文至此,筆者也不由得慨嘆,蔣時馨之所以能尊享身后榮譽,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他碰到了一個信任他、維護他的好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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