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
七絕?詠硯
文/張正乾
璞石刳雕作玉盤,春丹砑素俟毫端。
偏憎淡墨非時好,只向朱門貢綺紈。
賞析
從詩題及正文來看,這是一首暗含深意的詠物詩,同時融情于物、集暗諷于一體。詩人以硯為核心意象,從原料質地(璞石)到功能價值(供毫端書寫),再到人文審美(承載文人清雅風骨),最終落筆于硯背離本真、淪為供奉權貴玩物的異化過程,層層遞進揭示文人品格風骨的喪失,以及阿諛奉承價值取向的蔓延。這種“以小見大”的創(chuàng)作手法,超越詠物本身的局限,將硯從靜態(tài)器物轉化為批判現(xiàn)實的“證物”,深刻詮釋了文人圈世風日下——不潛心鉆研創(chuàng)作,反以巴結權貴為捷徑的亂象,兼具現(xiàn)實批判力度與文化警示意義,可視為警示文人堅守初心的重要參照。為進一步品味詩作的精妙,下文將結合古典詠物詩傳統(tǒng)與詩歌藝術手法展開深入解析。
先看第一句“璞石刳雕作玉盤”,描寫硯從粗糙原石到精美“玉盤”的形態(tài)蛻變:“璞石”喻指文人未經(jīng)世俗浸染的本真初心,“刳雕”既寫硯臺的雕琢工藝,也暗合文人在社會環(huán)境中的“被塑造”過程;“玉盤”的喻體,既突出硯臺的器物之美,更暗含其本應承載的高潔品格——如同璞玉歷經(jīng)打磨終顯溫潤,文人本應在創(chuàng)作中堅守初心、淬煉風骨。此句為后文硯的功能異化埋下關鍵伏筆:當“玉盤”般的硯臺脫離書寫本質,便如同文人背離初心,其“美”也淪為取悅權貴的外殼。這種以“物之初態(tài)”喻“人之初心”的筆法,與鄭板橋詠竹“千磨萬擊還堅勁”的“物我合一”傳統(tǒng)一脈相承,卻以反向敘事(從本真到異化)強化了批判張力。
再看第二句“春丹砑素俟毫端”,“春丹”即朱砂,“砑素”指經(jīng)碾壓加工的素絹,二者并置喻指文人以朱書白絹、研墨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場景;“俟毫端”的“俟”字(等待),將硯臺塑造成“靜待文人取用”的主動姿態(tài)——它不是孤立的擺件,而是文人創(chuàng)作的“伴侶”與“基石”,其價值完全依托于輔助書寫、承載思想。由第一句的“靜態(tài)器物之美”,到此處的“動態(tài)功能之重”,詩人完成了對硯臺“本真價值”的完整構建:它的“美”在于實用,在于與文人精神的共生。這與后文“偏憎淡墨”“貢朱門”形成鮮明對比:當硯臺不再“俟毫端”,而是淪為貢品,便如同文人放棄創(chuàng)作、依附權貴,其價值也徹底扭曲。
接著是第三句“偏憎淡墨非時好”,此句的“煉字”與“象征”尤為精妙。首先,“偏憎”的“偏”字極具情感張力——它不是“不喜”,而是“刻意憎惡”,凸顯文人媚俗的主動與刻意;其次,“淡墨”在古典文化中向來是文人清雅風骨的象征(如王維“畫中有詩”的淡墨山水,暗含超然物外的品格),詩人斷言硯“偏憎淡墨”,實則是借物言志:不是硯臺真的厭惡淡墨,而是被世俗浸染的文人“憎惡”清雅風骨——因為“淡墨”所代表的獨立創(chuàng)作、不媚世俗,已“非時好”(不符合當下社會風氣)。這種“物的態(tài)度”實為“人的心態(tài)”的投射,比直接批判文人更顯含蓄卻尖銳:當文人主動摒棄“淡墨”般的初心,轉而追捧“時好”,硯臺的功能也隨之改寫——從輔助創(chuàng)作的工具,淪為彰顯媚俗姿態(tài)的“道具”。此處若僅解讀為“主觀情感突顯”則顯單薄,唯有結合“淡墨”的文化象征與“偏”字的刻意性,方能透徹理解詩人對文人“同流合污”的痛惜與譏諷。
最后這句“只向朱門貢綺紈”,是全詩的“詩眼”,既收束前文所有意象,又直抒胸臆、針砭時弊?!爸幌颉钡摹爸弧弊?,將硯臺的命運限定為“唯一選擇”——它不再“俟毫端”,只能作為“綺紈”(精美絲織品,代指貴重貢品)供奉“朱門”(權貴之家),其“玉盤”之美、“俟毫端”之能,最終都淪為取悅權貴的資本。這一意象背后,是雙重批判:一方面,它揭露了文人的無奈與墮落——在“媚俗成風”的文化圈,若想“上進”,便只能以“貢硯”走捷徑,放棄創(chuàng)作本真;另一方面,它直指權貴對文化資源的壟斷——當“朱門”將硯臺視為玩物,實質是將文人精神異化為“附庸”,而“真文人失望、偽文人得志”的現(xiàn)實,更顯社會撕裂的張力。此處的“借古諷今”也得以落地:“古”是傳統(tǒng)文化中“硯為文房四寶,象征文人獨立精神”的傳統(tǒng)(如唐宋文人以硯明志,視其為“文心載體”),“今”則是現(xiàn)實中“文化圈以器物攀附權貴、忽視創(chuàng)作本身”的亂象,詩人借硯的異化,批判的既是古代文人的媚俗,更是對當下“重捷徑輕本真”風氣的警示。
整體來看,這首七絕詩句內部勾連緊密,形成“初心(璞石)—本真(俟毫端)—異化(憎淡墨)—墮落(貢朱門)”的完整邏輯鏈,意象構建與詩歌構思極為巧妙。詩人不僅運用“以小見大”“托物言志”的手法,更以“對比”強化矛盾(硯的本真與異化對比、文人初心與媚俗對比),以“煉字”深化情感(“偏”“只”二字凸顯刻意與無奈),盡顯七絕“短小精深”的文體魅力。從更深層面而言,此詩延續(xù)了古典詠物詩“物我同構”的傳統(tǒng),卻以反向敘事突破“詠物贊物”的窠臼,將批判鋒芒直指文化圈的丑陋現(xiàn)象——它不僅是對文人“保持創(chuàng)作初心”的呼喚,更警示世人:若將“尊重”獻給權貴,將“輕慢”留給本真,最終只會背離文化生命的核心價值,淪為世俗利益的附庸。這種警示,于古于今,皆不可不察,不可不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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