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了七下,他到最后一下才倒,臉是朝天的,眼睛沒閉上,馬場町那天風(fēng)特別大,旁邊的人小聲說,是風(fēng)吹的吧,還是心里有事,沒人敢過去看,那個行刑的臉都白了,誰都沒多瞅一眼。
那時候的臺灣真是亂,國民黨剛過去,情報網(wǎng)跟蜘蛛網(wǎng)一樣,誰是誰的人,誰是藏著的,根本分不清,一幫人來來回回,聶曦就在這堆人里,掛著個副官的牌子,天天跟在吳石旁邊,軍裝穿得板正,脖子上還掛著牌子,寫著抗共保臺,看著就是自己人,可他還有個身份,家里都蒙在鼓里,他是情報員,埋得很深的那種。
朱楓那會兒從香港過來,要跟吳石見個面,這事兒不能見光,誰去接,誰打掩護,都得聶曦來弄,他白天在辦公室里開會,晚上就去碼頭,去茶館,去聯(lián)絡(luò)點,東西都塞在茶葉罐子,糖紙,煙盒里頭,一句話要拆成好幾段,讓不同的人送,每條線都備著后手,一出事馬上就換人,這套東西搞得嚴實,才能撐那么久。
可再嚴實也架不住有人掉鏈子,蔡孝乾在電影院叫人給盤了,一開始還挺硬氣,后來沒扛住,嘴一松,這邊的身份就全亮了,特務(wù)連夜抓人,名單上第一個就是吳石,第二個就是聶曦,消息透過來,聶曦也沒慌,趕緊通知吳石要小心,又派人去找陳寶倉,商量怎么補救,再聯(lián)系朱楓,讓她快點走,走得越遠越好,他自己沒動。
第二天大清早,臺北街上全是軍車,有人還看見聶曦跟沒事人一樣去上班,下午在半路上車被攔了,特務(wù)把他拽下來,他也就是皺了下眉,人就跟著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后面那幾個月,就像掉井里了,人就在臺北淡水幾個地方來回送,不停地審,灌水,過電,吊著打,竹簽,烙鐵,能想的法子都用了,有一次人直接昏死過去,旁邊有個軍官就說,你就是不說,也沒人知道你是誰了,聶曦睜開眼看著他,冷冰冰的一句話不說,問他朱楓是誰,怎么聯(lián)系上的,情報怎么送出去的,他就說不記得,或者干脆不理。
后來有個軍官私下說,這人不怕死,也不求人。
六月十號一早,行刑的命令就下來了,聶曦上了車,手腳都銬著,押送的人問他還有什么話要說,他搖搖頭,說沒什么好說的,車開到一片黃土地上,天也是灰的,地也是灰的,行刑官在那念判決,他一直低著頭,直到槍口舉起來,他才抬眼看了看天,吳石和朱楓就是在那沒的。
第一槍打在身上,人晃了一下,沒倒,后面又連著幾槍,他身子就跟著晃,腳上的鐵鏈子在地上劃拉,直到第七槍才倒下去,子彈是從胸口穿過去的,他臉朝上,眼睛還是睜著,風(fēng)從東邊過來,卷起一陣土,沒人敢上去給他合眼。
后來有人去看,那眼睛還是睜著,就那么看著天,好像在等什么東西,有人說是風(fēng)太大了,有人說他心里有口氣沒咽下去,其實就是不想閉眼,他知道自己沒說出去一個人,那條線也沒斷,這個底他守住了。
幾十年過去,馬場町修成了公園,廣場上立了個碑,上面好多名字都沒人認識了,碑上刻著功勛永垂不朽,底下埋著幾位烈士的名字,聶曦的名字就在一塊小石牌上。
都說情報員是無名英雄,這個無名不是說不該記著,是他們自己把名字融進了那條線里,線要是斷了,人也就沒了。
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這幾個名字現(xiàn)在放在一塊,就像一串鐵鏈子,他們活著的時候話都不多,走的時候也沒喊過一句,心里都清楚自己是干嘛的,在人家的地盤里打仗,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回頭。
有人老問聶曦最后為什么不閉眼,其實也簡單,他想看的結(jié)果,還沒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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