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生，次次大考都考不過隔壁班同學，回家不反思是學習方法錯了，還是課堂上睡著了，反倒跟他爸媽說：“爹，媽，你們別焦慮。那個考試制度有問題，出題老師還偏心，再說，分數(shù)不能定義我的人生價值。我們要有平常心，要自信！”正常的家長，要么掄起巴掌，要么拿起手機掛號。

作者 | 苗子米
編輯 | 磊叔胖
題圖 | AI生成

一

奇文《拿沒拿洋獎項不是定義中國發(fā)展水平的指標》，就是那個給爹媽上課的“自信”學生。它把全國人民對科技落后的憂慮，輕飄飄地定義為“諾獎焦慮”，然后開始論證這個考試本身多不靠譜：評委有偏見，題目太老舊，還不鼓勵團隊合作。最后結論是：不是我們不行，是規(guī)則有問題。

我們不跟他們玩了，我們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玩法，叫“應用為導向”，叫“集中力量辦大事”。最后，再扣個帽子，誰要是不服，誰就是“別有用心”，想否定我們偉大的道路。

這套邏輯，說好聽了是精神勝利法，說難聽點，就是阿Q畫了個圈，說“這比你的床大”。

二

咱們先說說這個“諾獎不靠譜論”。文章說諾獎有爭議，舉了個1949年的腦葉切除術。我的天，你這考古都快挖到元謀人了。用70多年前的個案來否定今天的科學共識，這跟拿大清的弓箭嘲笑今天的航母有什么區(qū)別？至于說物理學獎給了機器學習，這恰恰說明科學在交叉融合，在突破邊界，而我們的思維還僵化在“物理必須是牛頓三大定律”的刻板印象里。你看不懂，不代表它沒道理。這就好比一個打算盤的，永遠理解不了為什么云計算值錢。

再說說那個“文學獎和平獎是政治武器”。行，就算你說得對，這兩個獎項里摻了地溝油?？稍蹅兞牡氖俏锢?、化學、醫(yī)學，那是硬碰硬的干貨。你不能因為食堂里有道菜壞了，就說整個廚房都有問題，甚至連食材都是轉基因的吧？這種“攪渾水”的筆法，就是想用和平獎的爭議性，來稀釋我們在自然科學領域實打實的差距。一碼歸一碼，別耍流氓。

最可笑的，是那個“我們有自己的賽道”論。我們“集中力量辦大事”，搞出了“兩彈一星”，搞出了載人航天。這確實牛，沒人否認。但這說的是“從0到1”還是“從1到N”？“兩彈一星”的理論基礎，愛因斯坦的質能方程，是誰提出來的？我們是把別人已經畫好的圖紙，用最快的速度、最好的工藝變成了現(xiàn)實。這叫工程能力的偉大，值得驕傲，但它不叫原創(chuàng)性的科學突破。

這就好比，你能用最快的速度蓋起一座摩天大樓，但整棟樓的結構力學、材料科學、電梯技術，都不是你發(fā)明的。我們現(xiàn)在的問題，不是蓋樓蓋得慢，而是我們沒有創(chuàng)造那些“力學”、“科學”“、技術”的能力。你總在別人的地基上蓋房子，還理直氣壯地說：“我這蓋樓模式才是最牛的，你看我蓋得多快多高！至于誰挖的地基，那不重要，那個標準太老土了！”

這不滑稽嗎？這就是典型的“應用型巨人，基礎型侏儒”。沒有基礎科學的源頭活水，應用科學就是無根之木。今天我們能靠引進、模仿、改進快速發(fā)展，明天呢？當別人把技術壁壘一建，專利大門一關，我們是不是就傻眼了？到那個時候，你再去跟人家談“我們的體制優(yōu)勢”？

三

文章還勸我們要有“耐心”，說果實需要時間孕育。這話沒錯，但隔壁的小日子，人口不到我們十分之一，國土面積還沒個云南大，戰(zhàn)后一片廢墟起家，怎么就跟下蛋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產出諾獎得主？難道他們的時間流速跟我們不一樣？難道他們的土壤就特別肥沃？
別扯了，我們缺的不是耐心，是產生思想、寬容失敗、讓天才自由生長的土壤。我們習慣于規(guī)劃一切，習慣于“集中力量”，但真正的科學發(fā)現(xiàn)，往往誕生于規(guī)劃之外的自由探索，誕生于那些被認為是“無用之用”的領域。

臨了，又把所有質疑都打成“別有用心”，這是最經典的“扣帽子”戰(zhàn)術。誰焦慮，誰就是“妄自菲薄”；誰提差距，誰就是“話語陷阱”。這種邏輯，本質上是拒絕一切批評，把所有外部的鏡子都打碎，然后躲在屋里“顧影自憐”，高喊“我們是世界上最美的”。

截至本月，日本自2001年以來已獲得?21個諾貝爾自然科學獎?（含3名美籍日裔）。

四

真正的“大國心態(tài)”是什么？不是假裝看不見差距，不是宣布“游戲規(guī)則對我不利，所以我不玩了”，更不是給提意見的同胞扣上“別有用心”的帽子。

真正的“大國心態(tài)”，是敢于承認“是的，我們在基礎科學領域就是落后了”，是敢于反思“我們的科研體制、教育環(huán)境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是敢于在失敗的廢墟上一次次爬起來，而不是繞著廢墟建一圈漂亮的圍墻，宣稱這是“遺址公園”。

別再喂我們這些“平常心”的迷魂湯了。我們需要的是刺耳的警鐘，是刮骨療毒的勇氣。面對差距，正常的反應應該是“焦慮”，是“不服”，是“知恥而后勇”。而不是躺在功勞簿上，打開喇叭，向全世界宣布：“我沒得獎，不是我的問題，是獎的問題?！?/p>

這不叫自信，這叫心虛。這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