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1月26日20點整,兵團臺請再次核實,是否立刻收兵?”報話機前,一名年輕報務員將耳機緊緊扣在頭上,聲音在夜色里略顯顫抖。就在數小時前,志愿軍第二十軍還在為即將展開的東線圍殲戰(zhàn)做最后準備,行軍序列拉得像一條緊繃的鋼索,誰也沒料到會突然收到“停止總攻”四個字。
回溯半個月。11月12日晚,第二十軍跨過鴨綠江后一路向江界、元山方向疾進。入朝后的第一雪封住了山路,汽車打著防滑鏈,騎兵的馬蹄被凍得錚亮。大多數指戰(zhàn)員并不清楚完整戰(zhàn)略,只知道東線必須搶在美第10軍之前占領制高點。與此同時,宋時輪指揮的兵團前指也在晝夜計算敵我距離,密切注意無線電流量。
長津湖周邊山嶺狹窄,陣地犬牙交錯。美陸戰(zhàn)第一師、第三師以及南朝鮮軍數萬人分散在柳潭里、下碣隅里與古土里一線,對志愿軍來說,這是“一口吃掉還是分段啃掉”的抉擇。宋時輪權衡再三,下令各軍“寧可慢一步,也要齊步走”。然而電臺靜默令仍在,第二十軍報話1臺按規(guī)定保持靜默,便出現了后來“兵團呼叫1臺而無應答”的尷尬。
26日下午,軍部設在武陵洞。報話2臺正接通兵團臺例行測試。臺長李祥明見信號順暢,允許旁邊1臺臺長吳昌業(yè)短暫收聽。恰在此刻,對面發(fā)出聯絡密語:“有十萬火急電報。”密語短得驚人,“張、廖:二六晚停止總攻。宋?!逼邆€漢字,卻足以令任何一個前線指揮官心跳加速。
軍事行動已經排到分分秒秒。步兵團距敵只有三十公里,炮兵陣地也在架炮校射。突然剎車,會不會讓美軍察覺風向?吳昌業(yè)不敢耽擱,立即派通信員送往作戰(zhàn)科。科長朱錦輝得到紙條,臉色幾經變換:“這密語要是抄錯,誰也擔不起!”再三核對后,他還是決定反向求證,于是把電文重寫成疑問句回發(fā)兵團臺。
試想一下,在電離層劇烈跳變的冬夜,報話機旁要靜守二十分鐘等回電,那是多煎熬的事。干擾聲像鐵銼刮在耳膜,一遍遍呼叫后依然寂靜。軍通信科長應榮華趕來,擠在小木屋里,燈泡只夠照亮報務紙。有人嘟囔:“是不是敵人佯報?”沒人回答,所有目光盯著指針和天線。
21點04分,信號終于穿透雜音:密語內容毫無改變。確認無誤!吳昌業(yè)抬頭的瞬間,屋外北風卷雪,“得到!”兩個字幾乎同時從幾副耳機里躥出。應榮華放下耳機,深吸一口凍氣:“命令生效,立即向前沿騎兵傳送?!?/p>
決定傳下去可不是一句口令那么簡單。部隊已拉開超過百里,電臺功率有限,只能靠騎兵通信員分路追趕。黑夜中,無鞍馬蹄與鐵掌相擊,雪沫飛濺,口號只有一句——“停止總攻”。由于這一紙密語,二十軍瞬間從攻擊態(tài)勢轉入潛伏,在山溝壑縫間調整隊形,既要避開美軍空偵,又得讓機動火炮掩在林間。
外界并不知道這場“急剎車”背后的謀算。宋時輪擔憂部分先頭部隊提前開火,會驚動美陸戰(zhàn)一師主力,導致敵人塌縮防線,在??栈鹆ρ谧o下逃出長津湖口袋。各軍必須同一時刻破壞道路、封鎖斷口,再合圍。一旦被對手發(fā)現端倪,戰(zhàn)機轉瞬即逝。不得不說,這份謹慎顯得近乎苛刻,卻保證了整體配合。
27日凌晨,長津湖西南,志愿軍突然發(fā)起佯動火力,主攻部隊卻悄然越嶺,搶占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咽喉。炮火照亮冰面,溫差形成蒸汽,美軍誤以為志愿軍主力仍在正面。等到發(fā)現側翼道路被破壞時,所有退路已被封堵。
隨后二十軍與友鄰軍分割包圍,一場博弈拉鋸了近一個月。冰雪、零下三十度、補給線稀薄,看似天平向裝備更好的美軍傾斜,然而志愿軍憑借側翼割裂戰(zhàn)術與夜間近戰(zhàn),將對手耗成獨立小塊再逐個解決。美陸戰(zhàn)一師最終撤向興南港,留下的武器裝備堆成雪丘。
值得一提的是,停攻密語對士氣的影響也非常微妙。一些前線排長原本躍躍欲試,被按下進攻鍵后,反而愈加凝神。有人低聲說:“首長能忍,咱就能熬?!遍L津湖戰(zhàn)后統計,美陸戰(zhàn)一師傷亡達七千余人,志愿軍東線反擊戰(zhàn)因此獲得戰(zhàn)略主動。
電報紙如今已成發(fā)黃文件,但那夜的延遲卻讓整場戰(zhàn)役多了變量。若沒有“二六晚停止總攻”,或許進攻會提前爆發(fā),或許側翼無法同時斷路,也許這場圍殲就會變成強攻硬拼。戰(zhàn)爭沒有假設,可細節(jié)決定結果,這份十萬火急的通信密語便是典型例證。
正因為那短短七個字,第二十軍學到一條冷峻經驗:指揮協調不怕慢,怕亂;敵前一小時的決策失誤,將在戰(zhàn)后用數百條生命來填補。東線反擊戰(zhàn)勝利后,宋時輪在總結會上只說一句:“打仗靠膽,更要靠腦?!爆F場靜極,所有參與者都明白,“腦”里包含著一個看似消極卻極其主動的指令——停止總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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