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的臺北監(jiān)獄里，發(fā)生過一件讓特務頭子谷正文至今難忘的事。他抓了上千個地下黨，用盡各種手段，該跪的跪了，該招的招了。

唯獨有一個人，從進監(jiān)獄那天起，就沒打算活著出去，這個人叫張志忠。

獄中的較量

1950年2月7日深夜，臺北新公園附近，中西大藥房二樓。

特務破門而入時，張志忠正坐在桌前，他抬起頭，語氣平靜："知道你們會來，我等很久了。"

這句話把谷正文聽愣了。

接著張志忠說了更讓人意外的話："幾度想死，卻沒有勇氣，現(xiàn)在你們來了，正好幫我兩件事。第一，幫我死；第二，把我孩子養(yǎng)大，記住，千萬別讓他碰政治。"

谷正文當時以為這人是嚇傻了，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老虎凳上來了。

電刑用上了。

肋骨打斷了三根。

張志忠咬著牙，一個字都不吐。

谷正文玩過太多套路，他知道有些人嘴硬，是因為還抱著僥幸，那就給你點甜頭，看你扛不扛得住。

"只要你配合，我保證讓你兒子過上好日子。"

"你認識的那些人，早就招了，你一個人扛著有什么意義？"

"蔡孝乾都投降了，省工委書記都變節(jié)了，你還堅持什么？"

張志忠抬起頭，看著谷正文："你們永遠不懂。"

谷正文氣得夠嗆，他讓人把張志忠兒子楊楊接進監(jiān)獄，十歲的孩子，天天在父親面前晃。

這招對付別人管用。對張志忠不管用。

更絕的還在后面。

張志忠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扯著嗓子喊口號，唱《赤旗歌》，唱《國際歌》。

獄警拿棍子抽他，他照唱不誤。

關(guān)小黑屋，他唱得更響。

隔壁牢房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有人開始跟著哼。

谷正文這下真慌了，這哪是關(guān)犯人，這是給他搭了個講臺。

張志忠還對難友說："早講早死，晚講晚死，不講不死。"

這話傳開后，好幾個本來打算招供的人，硬是把嘴閉上了。

谷正文后來在回憶錄里寫："我辦了那么多案子，頭一次遇到這種人。"

四個人的命運

臺灣省工委有四個領(lǐng)導。

蔡孝乾、陳澤民、洪幼樵、張志忠。

按理說，這四個人都是經(jīng)過大風大浪的，蔡孝乾參加過長征，陳澤民在臺中、南投發(fā)展過組織，洪幼樵辦過地下刊物。

可關(guān)進監(jiān)獄后，畫風突變。

蔡孝乾第一個垮。

這人被抓時還不承認身份，報了假名字，谷正文也不急，就天天給他買餃子。

吃了一星期，蔡孝乾受不了了。

"我想牛排想瘋了！"他在牢房里大喊，"放我出去，我會有回報的！"

還指定要去波麗露西餐廳買。

谷正文樂了，當天就讓人買回來。

蔡孝乾吃完，抹抹嘴："我?guī)銈內(nèi)プト恕?

到了一個黑暗廠房，蔡孝乾趁亂跑了。

兩個月后，他又被抓回來，這次徹底垮了。

一周之內(nèi)，供出400多人。

1800多人被牽連，整個臺灣地下黨網(wǎng)絡，全線崩潰。

陳澤民一開始還硬氣，剛被捕時，他把黨員名單塞進嘴里嚼爛，特務掰嘴都沒搶下來。

鞭子抽、烙鐵燙，也咬牙沒吐名字。

谷正文說："這人印象最好。"

轉(zhuǎn)折點是他家人。

特務把他老婆孩子抓來，在他面前哭。

陳澤民頂不住了。

"別為難他們，我說。"

洪幼樵更簡單，這人性格溫和，像個教書先生。辦《光明報》，貼傳單，都是文化人干的活。

一進監(jiān)獄，軟得快。

寫悔過書，勸降信，照寫不誤。

只有張志忠，從頭到尾沒松口。

更夸張的是，蔡孝乾叛變后，谷正文專門安排他去勸降張志忠。

兩人隔著鐵欄桿見面。

蔡孝乾說了一堆，什么"形勢已定""留得青山在""為了孩子"之類的話。

張志忠聽完，冷笑一聲："你侵吞經(jīng)費，生活腐化，天天去西餐廳吃早點，現(xiàn)在還有臉來勸我？"

罵得蔡孝乾臉色煞白。

谷正文在旁邊看著，心里五味雜陳。

他后來寫："蔡孝乾的人品，連叛徒都不如，賣起老部下連眼都不眨。我們這些搞特務的，都覺得他沒底線。"

敵人的敬意

谷正文是個什么人？

他原本是地下黨，被捕后叛變，為了取得國民黨信任，專門抓共產(chǎn)黨。

按理說，這種人應該最恨張志忠。

可谷正文偏偏對張志忠另眼相看。

"他是真正的軍人，懂戰(zhàn)術(shù)，有骨氣。"

"臺共兩千多黨員里，就他一個從頭到尾沒松口。"

"連我們都得承認，這是條漢子。"

這話從谷正文嘴里說出來，分量有多重，你想想就知道。

蔣經(jīng)國也坐不住了。

他親自去監(jiān)獄，見了張志忠兩次。

第一次，蔣經(jīng)國問："張先生，有什么困難需要我?guī)椭鷨幔?

張志忠抬起頭："你如果想幫助我，就讓我快死。"

第二次，蔣經(jīng)國又來了。

還是那句話："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張志忠回答得更干脆："讓我快死，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蔣經(jīng)國走出監(jiān)獄，臉色難看。

1950年11月，張志忠的妻子季沄先被槍決。

29歲。

張志忠聽到消息，在牢房里站了很久。

沒哭。

沒喊。

第二天照常唱歌，照常喊口號。

獄警說，他眼神更狠了。

谷正文后來回憶："季沄也是個厲害角色，國民黨拿她兒子威脅她，她眼都不眨。"

張志忠被關(guān)了四年。

1954年3月16日，行刑那天。

他走得很平靜。

谷正文站在遠處看著，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這樣的人多一些，國民黨早就輸了。

消失的武裝部長

張志忠這個人，本來不該被遺忘。

他1910年出生在臺灣嘉義新港，赤貧農(nóng)家，14歲偷渡到廈門讀書，在集美學校參加學生運動。1924年，他和一群臺灣同學辦了《共鳴》雜志，宣傳抗日。

1932年加入共產(chǎn)黨。

1939年從抗日軍政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八路軍一二九師。

1945年底，組織讓他回臺灣。

任務很明確，建立武裝力量。

1946年7月，中共臺灣省工作委員會成立，張志忠任委員兼武裝部長。

1947年2月，二二八事件爆發(fā)。

張志忠動作很快，他在嘉義聯(lián)系李媽兜、陳篡地、簡吉，組成臺灣民主聯(lián)軍嘉南縱隊，后改名臺灣自治聯(lián)軍。

簡吉當政委，張志忠任司令。

下轄樸子、北港、新港等八個支隊。

3月4日，他們圍攻嘉義水上機場。

國民黨整編二十一師趕到，形勢逆轉(zhuǎn)。

張志忠下令撤退，部隊化整為零，轉(zhuǎn)入地下。

這一去，就是三年。

1949年底，蔡孝乾被捕。

1950年1月，省工委被破獲。

張志忠接到命令，重組組織。

但時間不夠了。

5月，張志忠和13個人一起被抓。

他本可以跑的。

有人勸他去香港，有人勸他躲到山里。

張志忠說："還有那么多人在臺灣，我走了，誰來管他們？"

這一留，就是四年牢獄，一條命。

44歲。

1998年，大陸才正式追認張志忠為烈士。

距離他犧牲，已經(jīng)過去44年。

谷正文活到2007年，97歲。

他在回憶錄里，反復提到張志忠。

每次提，口氣都不一樣。

有時候是敬佩，有時候是感慨，有時候是不解。

"我這輩子抓過上千個人，能記住的沒幾個。張志忠算一個。"

敵人記住了你，朋友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