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12日，濟南行署的一間值班室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外線傳來的消息只有一句——“張靈甫正向孟良崮收縮”。聽筒那頭的軍官瞟了眼值班表，輕聲嘟囔：“要是老王在，該多好。”口中的“老王”，正是被蔣介石“外放”至濟南繡花樞紐的王耀武。

王耀武此刻正在北郊勘察工事，沒人向他通報張靈甫的動向。他抬頭看看日頭，自言自語：“整七四若真被圍，濟南這點城防終究是次要的?！币痪湓?，道破勝負生死的關(guān)鍵——機動。

回想兩人初識，那還得向前翻到1934年冬。12月23日夜，譚家橋冰冷的山谷里，粟裕伏在濕漉漉的草叢中等待目標。沒過多久，王耀武的補充第一旅前衛(wèi)團便摸到紅軍前沿。王耀武察覺異動后一個急收，一個斜插，搶占630高地，一串動作利落得像折扇開合。粟裕后來提起那一夜，只說了五個字：“對手夠硬氣?！?/p>

抗戰(zhàn)打響后，王耀武的節(jié)奏更快。1937年8月羅店激戰(zhàn)，他擺出“半固守半游擊”的怪陣，拖得日軍登陸部隊兩個整日沒前進一步；1938年7月張古山，他采納張靈甫“絕壁突襲”的建議，一舉撬掉106師團的門牙。外界只看到“抗日鐵軍”74軍的光環(huán)，沒注意幕后那套“快進快出”的戰(zhàn)術(shù)邏輯——不給敵人喘氣，也不給自己僵死。

1941年上高會戰(zhàn)，王耀武再加一招“錯位防御”。面對5萬日軍，他把師、旅指揮部前推，把后勤重心后撤，形成前鋒可進可退、后方永不空檔的鏈條；25天血戰(zhàn)，數(shù)千日軍成了山間新墳。我軍情報檔案里，對此戰(zhàn)給了八個字：“部署靈活，火候正好?！?/p>

常德保衛(wèi)戰(zhàn)更加兇險。城里57師8000人拼到只剩百余，城外王耀武卻收緊三道包圍圈，硬生生把日軍10萬人拖成疲兵。后來有人責怪他救援來得太慢，他只淡淡回了一句：“要救人，先斷敵氣，否則全埋城里。”語氣平靜，卻聽得出心里有本帳。

也正因這種“活棋”打法，蔣介石對他又敬又疑。1946年，他被調(diào)離虎賁之師74軍，改任濟南綏靖公署主任。表面是重任，實則遠離山東腹地戰(zhàn)場。王耀武隨口向幕僚調(diào)侃：“也好，先繡花，再殺豬?！笨烧l都聽得出來，他是不甘的。

時間撥回到1947年5月15日清晨，孟良崮云霧繚繞。張靈甫望著地圖，突然把茶杯重重擱下：“不等，他們不會來救?！备惫傩⌒奶嵝眩骸巴踯婇L若在，或許另說?！睆堨`甫冷笑：“他在濟南，隔著幾百里河道?！蹦且豢蹋萝姷谋瘺鲆褜懺诿忌摇?/p>

如果王耀武仍握74師，情形會不會不同？試著拆解：

其一，兵力配置。王耀武歷來把一個團當“牙簽”，兩個團當“鐵錘”，決不會把全師一起推向狹窄山地。他必在后方預(yù)留一把“活動鉗”，專門掰對手的包圍口。

其二，機動速度。王耀武擅用“前敵小司令部”，半小時一個指令，通信兵跟著流動。張靈甫的孟良崮指揮所卻是固守山頂，消息多延誤一小時。山地作戰(zhàn)，一小時就能決定生死。

其三，求援方式。張靈甫派電報三封，只提“彈藥告急”，沒附坐標變化；王耀武在常德時期發(fā)電最重視路線，而非彈量。他會把“沿x線10公里敵主力”“沿y線空隙”寫清，讓友軍對癥下藥。

其四，人情牌。王耀武和黃百韜、李天霞既是老同事又是牌搭子，幾乎隔三差五小聚。若真到了危急關(guān)頭，他一句“兄弟，該上”往往比總司令命令更快。張靈甫恃才傲物，人緣明顯差上一截。

有人說孟良崮是死局，其實死的是溝通和機動，而非地形。粟裕曾回憶：“山險不重要，關(guān)鍵看敵人會不會轉(zhuǎn)?！憋@然，張靈甫沒轉(zhuǎn)出來。王耀武若在場，十有八九會先選一條山后疏林，組織一個團夜突；待外線友軍按坐標牽制，核心主力再猛打缺口。是否能全身而退難說，但絕不至于全師陷落。

1947年5月16日傍晚，戰(zhàn)報匯總至南京。蔣介石低頭沉默良久，最終寫下一行批示：“整編七十四師覆沒，痛惜?！迸九赃?，王耀武的姓名，未被提及。第二天，他才在報紙上得知友軍全軍覆沒，久久無語。

半年后，粟裕在萊蕪給王耀武遞來第二張考卷。這一次，粟裕已經(jīng)成熟至極，王耀武苦撐數(shù)日仍被割裂分擊。1955年的軍史講壇上，有人問王耀武：“若你還在74師，能保住孟良崮嗎？”他合上煙盒，緩緩?fù)鲁鏊膫€字：“未必必敗。”再無下文。

戰(zhàn)爭從不相信假設(shè)，卻偏偏留給人無限聯(lián)想。孟良崮之圍教人的，不是山地得失，而是決策里那半拍“早”與“晚”、那半步“動”與“不動”。張靈甫死在孤山，王耀武困在濟南，這半拍半步，成了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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