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已經一周沒說話了。

起因是什么我都快記不清了，好像是他周末答應陪我去看房子，結果臨時又說公司有事。我當時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他大概覺得我在生氣，于是也沉下臉來。就這樣，兩個人像兩塊冰，各自占據(jù)著這個家的一角。

我不是沒想過主動開口，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三十多歲的人了，早過了那個為了和好而放下姿態(tài)的年紀。況且，他也沒有要打破僵局的意思。我們就這么耗著，像兩個拳擊手，誰也不肯先放下拳頭。

第七天晚上，他洗完澡出來，手機落在了沙發(fā)上。屏幕亮著，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是微信消息。

我沒打算看，真的?？赡莻€備注名讓我停住了——"小雨"。他從不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存的這個聯(lián)系人。

我拿起手機，手有點抖。輸入密碼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這密碼是我生日。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更難受了，好像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是對一個愛我的人的背叛。

點開聊天記錄，最新的一條是今天下午三點："哥，媽讓我問你，周末能不能回家一趟。她說想你了。"

我愣住了。

我繼續(xù)往上翻。

"哥，上次你給我轉的那五千塊，我已經交了學費。"

"媽最近身體不太好，你有空還是回來看看吧。"

"哥，你別老是這么拼，注意身體。嫂子呢？你們最近還好嗎？"

我坐在沙發(fā)上，握著手機的手慢慢松開。原來是他妹妹。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個妹妹。

臥室里傳來吹風機的聲音。我快速退出微信，把手機放回原位，然后起身走到陽臺。夜風吹在臉上，我覺得冷，也覺得可笑。

我們結婚三年，我連他有個妹妹都不知道。

他出來的時候看見我在陽臺，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我們并排站著，誰也沒說話。

"你看我手機了？"他突然開口。

我沒否認，也沒點頭，只是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有個妹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

"她是我爸再婚后生的。"他說，"我媽走得早，我爸很快就找了個女人。那女人對我不好，我十六歲就出來打工了。"

我轉過頭看他，他的側臉在夜色里有些模糊。

"后來我爸出車禍死了，那女人也走了，把小雨扔下了。她那年才八歲。"他說得很平靜，好像在講別人的事，"我把她接到身邊，一邊打工一邊供她讀書。后來我考上大學，她就跟著我到了這個城市。"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給她錢？"

"嗯。"他點點頭，"她現(xiàn)在讀大三，學費生活費都要錢。我不想讓她知道我過得也不容易，就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你，怕她有負擔。"

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為什么他總是加班，為什么我們每次討論買房他都說再等等，為什么他的工資卡里永遠存不住錢。

"那周末看房子那次..."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啞。

"我沒騙你。"他說，"確實是公司有事，但也是因為小雨突然發(fā)燒住院，我得去看她。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就撒了謊。"

他轉過身，直視著我："我知道這樣不對，我也知道你會生氣。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我怕你覺得我顧此失彼，怕你覺得我沒能力，怕你..."

"怕我不能接受？"我打斷他。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笑了，笑得有點苦："你從來沒給過我選擇的機會。你自己決定要扛下所有事，然后覺得委屈，覺得我不理解你?？赡阆脒^嗎，我連你在扛什么都不知道。"

風又大了些，我裹了裹睡衣。

"我不是不能接受你有個妹妹，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要照顧她。"我說，"可你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讓我像個外人一樣待在你身邊，這才是最讓我難受的。"

他伸手想拉我，又放下了："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我有些累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把我當什么？是妻子，還是一個可以隨時應付的室友？"

這話說得有點重，他的臉色白了白。

"我從來沒這么想過。"他說，"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扛。從十六歲開始，我就知道哭沒用，抱怨沒用，只有自己咬著牙往前走。我以為結婚了也應該這樣，男人就該把所有事都扛下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婚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看著他，"你把我保護得太好，好到我連靠近你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久，從陽臺聊到臥室，從過去聊到未來。我第一次知道他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他也第一次知道我有多想走進他的生活。

第二天，他帶我去見了小雨。小姑娘長得清秀，叫我嫂子的時候有些局促。她說她一直想見我，但是哥哥不讓，說怕給我添麻煩。

我笑著說不會。心里卻明白，他是怕我知道他的軟肋，怕我看見他不夠強大的那一面。

后來我們重新規(guī)劃了財務，決定暫時不買房，先把小雨供完大學。我還給她找了份兼職，周末可以來我們家吃飯。他一開始不同意，說不想讓妹妹覺得欠我們的。我說，家人之間不存在欠不欠，只有愿不愿意。

他聽完，眼眶紅了。

我們的冷戰(zhàn)就這么結束了。說不上和好，因為有些隔閡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但至少，我們開始學著對彼此坦誠，學著把對方真正放進生活里。

那天晚上我又拿起他的手機，當著他的面打開了和小雨的聊天框。我給她發(fā)了條消息："小雨，我是嫂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過了一會兒，她回了個表情，是個笑臉。

他坐在我旁邊，看著我的動作，什么也沒說。但我知道，他的肩膀松弛下來了。

我們都不完美，我也不指望他能完美。我只是希望，下次有什么事，他能早點告訴我。哪怕是壞消息，哪怕會讓我擔心，也比這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要好。

婚姻大概就是這樣，你以為的危機，可能是一次重新認識彼此的機會。只要你愿意打開那扇門，愿意看見門后那個不夠強大但足夠真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