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國樂迷昵稱為“姐夫”的俄羅斯指揮大師捷杰耶夫，率馬林斯基交響樂團來參加今年的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帶來了全套九部馬勒交響曲，使樂迷們享受了一場隆重盛大的“音樂馬拉松”。我本來計劃聽馬勒第二、第八交響曲，但上網(wǎng)購票時，發(fā)現(xiàn)“馬八”已經(jīng)售罄，遂購買了馬勒第一、第三交響曲及第二交響曲兩場音樂會的票。

如果說10月13日晚的“馬一”“馬三”中規(guī)中矩，那么次日晚的馬勒第二交響曲（“復(fù)活”）就是出色的發(fā)揮，令人血脈僨張，心潮激蕩?！榜R二”探討了生與死、末日審判與復(fù)活的喜悅等哲學(xué)意味濃厚的命題。前三個樂章，馬勒大約在1893到1894年初就寫好了，但剩下的部分遲遲沒有動筆，其中的一個原因是他考慮在最后的樂章中引入獨唱與合唱。但他又擔心這樣做，人們會認為他是在模仿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合唱”），因而一直猶豫不決。另一方面，為了找到足以表達作曲家理念的歌詞，馬勒幾乎找遍了世界文學(xué)經(jīng)典，卻難以如愿。1894年2月12日，著名指揮家、鋼琴家彪羅病逝，馬勒去參加他的葬禮，教堂中莊嚴肅穆的氣氛讓他再次領(lǐng)悟到了生命的可貴，也讓他隱隱覺得這正是他的第二交響曲最后樂章所需要的。尤其是合唱隊在管風(fēng)琴伴奏下唱起的德國詩人克洛普斯托克的《復(fù)活頌歌》，像一道閃電擊中了馬勒，他豁然開朗，決定就用“復(fù)活”的理念來結(jié)束他的第二交響曲。很快，馬勒在這年7月完成了第二交響曲最后兩個樂章。

捷杰耶夫這次將“馬二”的演奏速度適當放慢，讓樂隊在更凝練清晰的演奏中充分呈現(xiàn)樂曲內(nèi)在的肌理與張力，同時加強音樂的對比。第一樂章“葬禮”主題后出現(xiàn)的副部主題以及英國管吹奏的田園牧歌風(fēng)味的旋律，第二樂章中連德勒舞曲主題后長笛吹奏的抒情樂句，都異常地優(yōu)美動人；而第五樂章中象征遠方號角的長號旋律輝煌莊嚴，意境開闊。整部作品中管樂的強奏、樂隊的全奏既飽滿圓潤，又充滿了爆發(fā)力，震撼人心。音樂就在這鮮明的對比、變化與推進中緊緊抓住聽眾，光芒四射。

迄今為止，我聽過四場馬林斯基交響樂團的現(xiàn)場音樂會。最早的一場還是1998年上海大劇院開張不久，捷杰耶夫率馬林斯基交響樂團展開上海首秀，讓我們充分領(lǐng)略了他的激情與魅力。在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天方夜譚》所掀起的音濤樂浪中，他指揮著樂隊，就像神奇的水手辛巴德駕駛的那艘小船，在波峰浪谷間鎮(zhèn)定穿行，美若夢幻……不過，幾年后馬林斯基樂團的第二次上海行就略顯平淡。這往往也是眾多世界名家名團到訪申城給予我們的相似體驗——首演往往精彩非凡，第二第三次卻難以讓人滿足。似乎這也是人生的一種隱喻：高光難能可貴，可遇而不可得，平淡畢竟是生命的本色。

但渴望卓越是藝術(shù)家不變的追求。馬林斯基的實力在本次“馬二”演出的第四、第五包含聲樂的兩個樂章中釋放得淋漓盡致。第四樂章中，女中音的位置一反常態(tài)，被安排在樂隊左側(cè)最后的位置。但在演唱出自《少年的神奇號角》中的歌曲《神光》時，她那渾厚、堅實、動聽的嗓音依然能穿透樂隊，送達全場每一個聽眾的耳中。第五樂章，合唱隊演唱克洛普斯托克的《復(fù)活頌歌》，那豐富柔和、層次清晰的和聲，肅穆感人、嘹亮激越的歌聲，讓人無法不為之動容，給人以極大的藝術(shù)享受。

在樂章尾聲的管弦鳴響、鐘聲回蕩中，我們的愛樂之心復(fù)活了，音樂之美、生命之光點亮了城市的秋之夜空。

原標題：《新民藝評｜劉蔚：馬林斯基的“復(fù)活”之夜》

欄目編輯：吳南瑤 文字編輯：蔡瑾 錢衛(wèi)

來源：作者：劉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