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是2018年4月2日被執(zhí)行死刑的(4月5日去殯儀館領(lǐng)取骨灰盒),這個日期,已經(jīng)牢牢地刻在我的心板上。
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絲毫沒有睡意,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拿著手機,用手指觸摸著相冊,不斷地翻看著你生前的每一張照片,不覺中,一陣陣酸楚泛上心頭,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兒子,你知道嗎?爸爸想你!
時隔六年,這個世界一如平常,可是我的世界里卻沒了你。你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是爸媽陪著你,只是你已經(jīng)躺在骨灰盒里,媽媽茫然地坐在副駕上,把你緊緊地抱在懷里,車窗外,陽光明媚,但我們的世界卻是一片昏暗。
兒子,不管你知道與否,我都會堅持自己當(dāng)初的那個約定,在每年把你骨灰拋灑入江的日子,前來江邊來看看你。
兒子,你走了,在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自己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和你媽媽都變得自暴自棄,我們放棄了所有的事業(yè),放棄了所有的愛好,每天蝸居在家中,自我沉迷。
好在,一位退休的老鄉(xiāng)給我指明了一個方向,我漸漸也想開了。
從前年四月,我已經(jīng)開始考慮下一步的打算,思量以后的日子。后來,我成立了公司,我并不是為了賺錢,那只是爸爸一個新的寄托,我必須給以后的生活,尋找到一個值得努力與追求的理由。
昨天早上六點十七分,我冒雨如約來到拋灑你骨灰的地方,四周靜悄悄的,我一個人站在岸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我腦子里會冒出一些很奇怪的念頭,我多想看到你忽然從水里站起,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但爸爸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我默然地站著,站著,到了八點左右時,我看到一對父子前來釣魚,看著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我悠然想起了當(dāng)年我們一起的日子,隨之,我眼淚又在不爭氣的眼眶中打轉(zhuǎn)。
兒子,都怪我對你要求太嚴格,都怪我當(dāng)初給你設(shè)置了很多的屏障,都怪我對你寄予了太高的希望,給你造成了逆反心理,我原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能夠給你的未來撐起一片天空,但最終卻稱了南柯一夢。
兒子,我為你的未來設(shè)想過很多個版本,但我無論如何夢也沒想到,你竟然會成為殺人犯,在你被關(guān)在看守所的日子,幾乎有大半年的時間,我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但當(dāng)我用牙齒咬著指頭感受到痛的時候,才知道,你被羈押,是真實的。
兒子,你還記得吧,在在拋灑你骨灰的地方,那棵大楊樹又發(fā)芽了,那些葉片特別稚嫩,一如當(dāng)年你蹣跚學(xué)步時的樣子,春風(fēng)吹來,發(fā)出的聲響,就像那時你叫爸爸的清脆。
兒子,我將你生前喜歡吃的餅干,灑在了江面上,一群魚兒爭相搶食,如果你是那些魚兒中的一員,該有多好,這樣,我可以看看你!
兒子,我將手中的花瓣一朵朵拋向江面,每朵花瓣上,都寫滿了我的哀思,寫滿了我對你無盡的愛憐。
兒子,時光如果能倒流,我多想按下暫停鍵,將那往日停留在記憶中的美好,定格在那個想要的時刻。
兒子,你被執(zhí)行死刑之后,我甚至以作踐自己,作為緩解痛苦的一個方式,但我內(nèi)心非常清楚,那并不是我的本意,痛定思痛之后,我還是從自甘墮落的況味中解脫出來。
這幾年,我在忙碌的同時,也陸續(xù)資助了受害女孩的家人,只希望兩個家庭,都能從那種破碎的創(chuàng)傷中,能夠一點點的愈合。
兒子,中午十二點時,天漸漸放亮了,我有點餓,但我不想回去,我想多陪你一會兒,我望著江面更遠的地方,不知道你是否感受到爸爸的存在。
在上個月的十三日,我又去了一趟當(dāng)初羈押你的看守所,那是你生命最后的一站,在圍著那個地方走了兩圈,努力去感受著你當(dāng)時的氣息。
兒子,你離開我六年了,但你的任何遺物,爸爸都悉心地保存著,你那間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原樣在保留著,如果你哪天能夠突然回來,該有多好!
兒子,我開車在路上時,會想起你;看到新招聘的那些大學(xué)生時,我會想起你;在路旁看到戴著耳塞聽歌的年輕人時,會想起你;夜里,我難以入睡時,會想起你;當(dāng)我和別人談話時,你的身影會忽然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你盡管走了,但你卻在我的世界里,無處不在。
生活殘破了,再難愈合。往后余生,只有我和你媽媽相依為命。
我知道,從此后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擺脫你走后的陰影,自責(zé)也好,詰問也吧,我的腦子會把過去的往事,統(tǒng)統(tǒng)過一遍甚至N遍,直至我們可以徹底接受你走的事實,回歸正常的生活,習(xí)慣沒有你的日子。
兒子,如果還有來生,我們還要做父子,到時我一定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在老家的村莊,我會窮盡力量,把你教育成一個普通人的樣子,做一個簡單的、健康的常人,過著平平淡淡幸福的日子。
兒子,爸爸心里清楚,人生起其實就像行駛的列車一樣,總會有人中途下車離開,也會有人上車參與后半程,他們或早一步,或晚一步,但總會在我們的人生中留下一筆。
不是所有的離開,都曲終人散!兒子,我永遠愛你!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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