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警官

作者：周太舸

NANCHONGGONGAN

原文賞析

夕陽像籃球一樣在西邊的山頭快要滾落的時候，小鎮(zhèn)小學放學了。我和同學們出校門，往右拐一小段路，來到斑馬線準備橫穿公路。

這條公路車輛不多，沒有安裝紅綠燈，只有一位頭戴卷檐帽、身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官姐姐在放學時段執(zhí)勤。在警官姐姐的指揮下，我們要排隊通行。忽然，對面一位媽媽叫了一聲“雯雯”，我班那個叫雯雯的同學一聽是媽媽的聲音，抬眼一望見到了分別快一年的媽媽，立馬脫離隊伍，張開雙臂，像鳥兒張開翅膀一樣向媽媽飛去。

車輛少，雯雯的行為本來沒有什么，換作是我，也要那樣?？墒?，偏偏一輛紅色摩托車像一朵火焰風馳電掣般飛來，眼看就要“燒”著雯雯了，我們這些女生嚇得尖叫，一些膽小的男生也跟著我們尖叫。尖叫聲里，是我們本能喊出的“警官姐姐”。

警官姐姐是小鎮(zhèn)派出所的警官，大人私下里叫她糯警官，甚至有人當面叫。當面叫，警官姐姐同樣會笑盈盈答應。

我們小鎮(zhèn)，某人軟兮兮的，就說某人是糯米老婆婆，含貶義。糯警官這個綽號，緣于我班二狗的奶奶。小鎮(zhèn)人信奉“黃荊棍下出好人”，二狗上學時，二狗奶奶吩咐老師，二狗在學校不聽話就打。警官姐姐以法制副校長的身份來學校，恰好聽到二狗奶奶的話，便開導老師要依法執(zhí)教，不能體罰或變相體罰學生。二狗奶奶乜了一眼警官姐姐：“那樣的話，也太糯了吧?！痹趫龅钠渌议L一聽，都笑了，還把糯警官這個綽號叫開了。

三年級時，學校開展“找春天，學法紀”活動，每班選兩位代表，我班的代表就是我和二狗，輔導老師就是警官姐姐。我們漫山遍野“找春天”，沐和煦的春風，看碧綠的山野，聞馥郁的花香，聽婉轉(zhuǎn)的鳥鳴。一邊“找春天”，警官姐姐一邊跟我們講：“草木離開了土壤不能存活，花兒離開了枝頭就是凋零。鳥兒看似自由自在，但必須遵循自身的生存法則，比如只能啄蟲子、食野果。如果糟蹋人類的莊稼，就會被人類驅(qū)趕，甚至懲罰。同理，我們必須遵紀守法……”

聽得正入神，二狗奶奶攔住了去路，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警官姐姐的鼻尖，用洪亮的嗓門兒大罵：“春天還用找嗎？簡直是狗咬蚊子亂汪汪，簡直是誤人子弟！”警官姐姐還像平常一樣，用手親熱地撫著二狗奶奶的后背，笑容可掬地給二狗奶奶解釋。我在心里說，警官姐姐真糯，要是我爺爺，早把二狗奶奶打得滿地找牙。

要說糯就是軟，是不確切的。比如糯米做的糍粑，冷了就非常硬。警官姐姐就跟糍粑一樣。

一個周末，我和小伙伴趕場，遇見警官姐姐在山埡口進行交通執(zhí)法。一個帥氣的小哥哥駕駛一輛小車經(jīng)過山埡口，見到警官姐姐停車的手勢，停車下車，瀟灑地打了個響指，親切地叫了一聲“姐”。小哥哥下車前，警官姐姐拍了照。小哥哥叫“姐”后，警官姐姐從手上的儀器里開出一張罰單。小哥哥接過罰單一看，睜圓眼睛質(zhì)問：“鄉(xiāng)鎮(zhèn)道路上不系安全帶，用得著處罰嗎？即便應該處罰，你可是我姐，我的親姐呀！”警官姐姐正色道：“少廢話，快交款?！毙「绺鐦O不情愿交了款，朝警官姐姐吐了一下舌頭，上車時撂下一句話：“我要向爸媽告狀。”警官姐姐只回應了一個字：“滾！”那樣子，挺威嚴的。

還有一件事，我們永遠也忘不了。去年一天下午放學時，二狗見瘋子正弓腰在垃圾桶里翻找吃食，撿起一顆小石子扔向瘋子裸露的脊背。小石子力度不大，但瘋子還是感覺到了，便回頭找尋小石子的來源。二狗見瘋子回頭，便朝瘋子做鬼臉，用各種動作戲弄瘋子。以往，瘋子被小孩戲弄，心里很憤怒，卻不知如何懲治。而那天，瘋子翻找吃食時看見一把斷了手柄的尖刀，被二狗戲弄后，便拿起尖刀刺向二狗。當時，二狗就像小雞遇到快到跟前的老鷹似的，想跑卻來不及，嚇得像鬼哭狼嚎一樣喊救命。救命聲還沒有落，執(zhí)勤的警官姐姐替二狗擋了一刀。瞬間，警官姐姐的胸前盛開了一朵碩大的紅花。救護車很快嗚嗚開來又開走，我們嗚嗚哭著目送著遠去的救護車。

此后，二狗奶奶放出話來，糯警官姓羅，請把糯警官叫羅警官，誰再叫糯警官就掌誰的嘴。

再說雯雯快要被火焰“燒”著時，我們本能地喊“警官姐姐”。說時遲，那時快，警官姐姐仿佛有神力一般，飛身抱起雯雯躲過了火焰。

哧，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火焰停了。警官姐姐怒罵：“跑那么快去搶水飯吃？”水飯，小鎮(zhèn)人祭奠亡靈的飯?；鹧娴闹魅寺牭搅R聲沒有惱怒，臉上一片焦急的神色，怯生生道：“警官，對不起，我爺爺在老家摔了跤，我著急趕回去?！本俳憬闩瓪忸D消，立馬柔聲說：“哦，對不起。不過，再著急也要注意安全，回吧?！被鹧嬗窒蚯胺斤w去。這時，有人如夢初醒，為警官姐姐鼓起了掌?，F(xiàn)場所有人受到感染，也一起鼓起掌來。

這一連串事兒引發(fā)了我思考：警官姐姐究竟是糯還是不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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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輯：皮林安娜

審 核：劉 柳

審 定：聶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