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慶

去年中秋我沒回家，母親在電話里絮絮叨叨，說她做了我愛吃的五仁月餅，瓜子仁是托鄰居從鄉(xiāng)下收的，核桃仁挑的是最飽滿的，連糖都少放了些，怕我嫌膩。末了又補(bǔ)一句：“等你回來，我再給你烙幾張蔥油餅，就著月餅吃，香?！蔽耶?dāng)時(shí)忙著趕項(xiàng)目，只匆匆應(yīng)了聲“知道了”，掛了電話才發(fā)現(xiàn)，掌心竟攥出了汗。

中秋節(jié)快到了，快遞員送來了個(gè)鼓鼓的包裹，拆開一看，滿是母親的心意——最上面是那盒熟悉的五仁月餅，油紙裹了一層又一層，下面壓著袋曬干的桂花，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是母親的字跡，歪歪扭扭卻一筆一畫：“月餅要常溫放，別放冰箱，涼了不好吃。桂花泡在茶里，像家里院子里的味兒?！?/p>

我拿起一塊月餅，咬下第一口，熟悉的甜香瞬間漫滿口腔。瓜子仁的脆、核桃仁的香，混著冰糖的清甜，和小時(shí)候母親親手做的味道分毫不差。記得小時(shí)候，每到中秋夜，一家人會(huì)搬張竹桌放在院里，母親把月餅切成四塊，父親一塊，我一塊，弟弟一塊，剩下的一塊留給還在灶房洗碗的奶奶。月亮升得高了，灑下滿院清輝，母親會(huì)指著月亮說：“你看那月亮里的影子，是桂樹，等桂花開了，咱們就打些桂花，腌在糖里，來年做月餅更香甜?！?/p>

那時(shí)總覺得，中秋的月亮是家里的最圓，月餅是家里的最甜。后來去外地讀書、工作，吃過各種各樣的月餅，流心的、冰皮的、蓮蓉的，包裝越來越精致，味道卻總差了點(diǎn)什么。直到此刻咬下這口五仁月餅才明白，差的不是味道，是母親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的熱鬧，是院里那棵老桂樹落下的細(xì)碎花瓣。

給母親打視頻電話，她正在院里收衣服，身后的桂樹開得正盛，金黃的花瓣落了一地?！霸嘛灣陨狭藛?？”母親的聲音透過屏幕傳來，帶著些微的沙啞，“我問了快遞員，說早就到了，怕你沒來得及吃，放壞了?！蔽遗e著手里的月餅對(duì)著屏幕晃了晃：“正吃著呢，香得很。”母親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喜歡就好，等過年回來，我再給你做，再給你腌些桂花糖?！?/p>

掛了電話，我把剩下的月餅重新包好，放回盒子里。窗外的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圓得像塊玉，清輝灑在桌上，也灑在那盒月餅上。忽然覺得，這塊小小的月餅，就像一座橋，一頭連著我所在的城市，一頭連著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一頭連著我如今的生活，一頭連著小時(shí)候的記憶。它裹著的不只是五仁的香甜，還有母親的牽掛，還有那縷無論走多遠(yuǎn)，都忘不了的鄉(xiāng)音。

或許，每個(gè)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塊月餅，它不一定是最昂貴的，卻是最珍貴的。因?yàn)樗休d著我們對(duì)家鄉(xiāng)最深的思念，承載著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溫暖時(shí)光，無論我們走多遠(yuǎn)，只要嘗到那熟悉的味道，就知道，家，永遠(yuǎn)在那里等我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