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京劇名角荀慧生在新婚之夜,經(jīng)歷了人生最荒唐也最震撼的一刻。
當(dāng)他掀開紅蓋頭的一瞬間,才發(fā)現(xiàn)新娘竟然不是自己心愛的女子,而是她的姑姑。
他憤怒,絕望,卻也最終只能接受,不料,他最后不僅沒垮,反而成了一代京劇名角,家喻戶曉。
那么,這段荒唐的婚事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真相?
梨園少年
1918年,北京一所戲院里熱鬧不已,門口的戲迷也擠作一團(tuán),只為一睹那位新晉旦角“白牡丹”的風(fēng)采。
而后臺,18歲的荀慧生,藝名“白牡丹”正端坐在銅鏡前。
這時的他剛剛出師不久,卻已憑著扎實的基本功和婉轉(zhuǎn)婀娜的唱腔,在京城小有名氣。
但外人不知,這一身本事他學(xué)得極其不易。
1900年,荀慧生出生在河北省阜城縣,由于家貧,兒時他便被父親賣入戲班學(xué)藝,吃盡了人間苦頭。
龐啟發(fā)這個師父出了名的嚴(yán)厲,練功時稍有松懈,皮鞭便毫不留情地抽上來。
荀慧生沒有退路,他咬著牙、含著淚,一遍一遍地唱、一次一次地跪。
盡管這樣,龐啟發(fā)依舊沒放過他,不僅不讓他出師還威脅并軟禁了他。
后來,還是在李洪春、尚小云的幫助下,荀慧生才逃走,也有了之后的舞臺。
而這晚的演出剛結(jié)束,尚小云興致勃勃地拉著荀慧生往會客室走去,說是介紹幾位前輩給他認(rèn)識。
荀慧生還未卸妝,頭上珠釵斜掛,衣袖尚沾粉塵,一身青衣打扮,因此,才踏入會客室,就聽見一聲驚嘆:“哎呀呀,白牡丹果然名不虛傳。”
說話的是楊小樓,那位在梨園行威望極高的老生。
一旁的梅蘭芳也點頭微笑,說前幾日看過他的《鐵弓緣》,唱得不俗,身段也極見功力。
幾位前輩你一言我一語,荀慧生連忙作揖致謝,卻始終不敢抬眼直視這些戲壇巨擘。
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一束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他側(cè)頭望去,才發(fā)現(xiàn)會客室角落里,坐著一位身著學(xué)生裝的女孩,年紀(jì)不過十七八。
那是吳小霞,楊小樓師弟吳彩霞的女兒,她的出現(xiàn)并不引人注目,卻在荀慧生心中,剎那間點燃了某種火焰。
“她叫吳小霞,是我?guī)煹艿那Ы稹!睏钚切χ鴮⑺榻B給眾人,一番話像是無意,卻讓荀慧生心跳加快。
兩人四目相接,那一刻,他不再是臺上光芒萬丈的“白牡丹”,她也不只是某位名家的女兒,而是兩個在命運里初次擦肩的年輕人。
吳小霞還上前遞上一束鮮花,花束里藏著她未說出口的心意。
“我一直很喜歡您在《鐵弓緣》里的陳秀英,那段‘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我回去反復(fù)聽了好多遍?!?/p>
荀慧生接過花,想說點什么,嗓子卻像被棉絮堵住了,只勉強(qiáng)擠出一句:“謝謝你……我記住你了?!?/strong>
感情漸深
冬去春來,北京的戲園子越發(fā)熱鬧起來,鑼鼓聲中,戲迷們紛紛趕來,只為一睹“白牡丹”登臺。
荀慧生的名氣水漲船高,從小劇場唱到了大舞臺,報紙上頻頻出現(xiàn)他的名字。
他每日排練、登臺、謝幕,行色匆匆,而在這些日子里,有一個身影,總在不遠(yuǎn)處靜靜守望。
吳小霞,不知從何時起,成了戲院后臺的???。
她從不打擾,只在每場謝幕后,悄悄留下抄好的唱詞,或是一個新縫好的袖套,一塊干凈的手帕。
荀慧生每每收下,心頭都會泛起一陣柔波。
一次排練《玉堂春》,唱腔的轉(zhuǎn)折一處怎么也不順,他急得直跺腳,那夜排練散場,他一人坐在空無一人的戲臺邊,望著角落里攤開的曲譜發(fā)呆。
忽然,一只白皙纖細(xì)的手輕輕遞來一本冊子,翻開,密密麻麻寫著他每一場戲的唱詞、臺步、念白,甚至連語氣的起伏都有細(xì)注。
他怔住了。
吳小霞站在光線外說:“我不懂唱,可我記得你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唱腔……也許不專業(yè),但我想幫你?!?/p>
荀慧生那一刻差點落淚,自幼入戲班,吃盡苦頭,一路打拼到今日,受過無數(shù)人的掌聲,卻極少有人愿意這樣,哪怕不懂戲,也愿意去了解他、靠近他,只為他一個人。
從那日起,兩人之間的感情愈加濃烈,卻依然小心翼翼。
他們不敢在眾人前過于親近,只能在幕后,在演出結(jié)束后的胡同里短暫相聚。
有一日,吳小霞鄭重地從荷包里拿出一管簫,遞到他手中:“我娘說,簫是長情之物,你若收下,就算咱們定了情?!?/p>
荀慧生接過簫,也從衣袍內(nèi)摸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一枚舞臺用的青銅花鈿,他的壓箱寶。
他們用這樣笨拙而真摯的方式,將心意悄悄埋進(jìn)了彼此的生命中。
只是,這樣甜蜜而小心翼翼的情感,很快就撞上了世俗的高墻。
吳小霞的父親吳彩霞,聽聞女兒與荀慧生走得近,勃然大怒。
他雖也是梨園中人,卻始終覺得唱戲只是營生,尤其是出身寒門、早年為戲班所賣的“白牡丹”,在他眼中,終究是“唱梆子的”。
那日之后,吳小霞的出入受到了限制,父親派人盯著她,禁止她再去戲院去見荀慧生。
洞房花燭夜
艱難過后,幸而結(jié)果是好的,在楊小樓的幾次登門和說和中,荀慧生與吳小霞迎來了婚禮。
那日,戲班子里的人紛紛道賀,尚小云、梅蘭芳、楊小樓一眾名角齊聚一堂,只為見證這位才華橫溢的旦角“白牡丹”的人生大事。
荀慧生臉上堆滿了笑,手心卻始終濕潤,拜堂之時,他也虔誠地跪下,天地為證,他愿與她廝守一生。
儀式結(jié)束后,屋中新娘坐在床沿,紅蓋頭下一動不動,紅被鋪得平整,銅鏡邊還放著吳小霞最愛的香囊。
荀慧生取起喜秤,掀開了那層象征吉祥的紅紗。
可那一刻,整個世界卻仿佛靜止了。
荀慧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的手指還停在空中,眼前的新娘不是吳小霞,而是吳春生,吳小霞的親姑姑!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低頭不語,唇角微顫,仿佛也等著他的反應(yīng)。
荀慧生踉蹌著后退:“這不是她……不對……這不可能……”
他猛然沖出新房,他走過胡同、繞過城墻,一人走到了后海邊,頭腦一片混沌。
而在新房內(nèi),吳春生坐在床沿,身子瑟縮成一團(tuán),她不是不知情,只是,在兄長的威嚴(yán)和命令面前,她只能順從。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只知道荀慧生從未看過她一眼,而她卻自那晚在包廂里聽他說戲時,心中悄然泛起波瀾。
吳小霞心也碎了,她本是新娘,卻被父親以“身體不適”為由軟禁了一整日,而這也是父親答應(yīng)婚事時便想好的主意。
她反抗,她哭鬧,最終都換來木門一鎖,直到今晨方才獲釋,于是,她連夜奔來,只為看看他還在不在。
可床上坐著的是她的姑姑,地上,是昨日喜宴散落的彩紙:“姑姑…為什么?”
吳春生抬頭,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倆……”
她話未說完,吳小霞已跪倒在她面前:“你是我最親的人……若不是你,我一定要鬧到底,可你是我姑姑啊!”
最后,吳小霞解下頭上的發(fā)飾,那是荀慧生當(dāng)年親手為她別上的花鈿。
她拿出那管紅布簫,一并交到吳春生手中:“姑姑,他是個好人,你替我守住他,好嗎?”
荀慧生歸來時,只看到空蕩的廳堂和角落里那枚紅簫,他抱著它,跪倒在地,一聲“對不起”,哽在喉頭,無聲無息,卻重如千鈞。
人生如戲
婚后,荀慧生沉默了許久,那段時間,他登臺的聲音仿佛少了些許神采,眼神游離,唱腔雖不失工整,卻總少了一分情意。
且每次燈光灑在舞臺中央,他總會不自覺地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曾在后臺角落靜靜等他、為他抄詞的女孩。
而那個身影,從他的婚禮那晚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吳春生卻默默站在他身后,從未離開。
這個原本被錯置在婚禮上的女子,在婚后沒有怨言,她不質(zhì)問,不埋怨,也不強(qiáng)求,只是盡心盡力做一個好妻子。
她為他打理家務(wù),為他準(zhǔn)備行囊,甚至偷偷跟著學(xué)戲文,只為能更好地理解他的世界。
有一次演出中,一群不滿他唱腔變革的老票友在臺下喧嘩,甚至向臺上投擲茶杯。
茶壺直直砸向正在唱《鎖麟囊》的荀慧生,他未曾察覺,而茶壺尚未落下,一道身影已飛撲而至。
是吳春生,她在一旁候場,見勢不妙,毫不猶豫地?fù)渖锨?,不料肩膀被碎瓷劃出?shù)道血口。
荀慧生則望著她被繃帶包裹的肩膀,久久無言,也從那天起,他開始主動牽她的手,和她一同走入戲園、赴外地演出。
1919年,上海天蟾舞臺宣布邀演北方最強(qiáng)陣容,“三小一白”,楊小樓、譚小培、尚小云、白牡丹,震驚四座。
無數(shù)人質(zhì)疑這個“白牡丹”何德何能與三位京劇巨擘并列,議論聲沸反盈天。
但楊小樓只淡淡一句:“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只因他是人才?!?/p>
這句話,將荀慧生推上了滬上最高的舞臺,之后家喻戶曉。
霓虹初亮,戲園內(nèi)座無虛席,他一身青衣,水袖輕揚,一曲《紅娘》,唱得婉轉(zhuǎn)低回,連老票友也嘖嘖稱奇。
那一晚,“白牡丹”的名字徹底響遍上海灘,荀派青衣正式立派登堂。
而就在臺下觀眾席最邊角的位置,一位女子,雙眼盈淚,始終默默注視著舞臺。
她沒有鼓掌,沒有出聲,只在他唱到“良緣天賜卻難圓,淚眼望君成別離”時,低頭擦了擦眼角。
那是吳小霞。
她與父親一同來到上海,本應(yīng)避開,卻終究還是忍不住走進(jìn)了劇場,她坐在角落,生怕被他看見,卻又渴望他能看見。
他看見了,卻沒有停唱。
舞臺上的他,眼神掠過她所在的方向,只是一瞬,便恢復(fù)如常,他知道,她來過就好,他無需再說什么,那一眼,足以抵過千言萬語。
演出結(jié)束,他并沒有去尋找她,他站在后臺,將那支紅簫重新系好紅布,輕輕放進(jìn)箱底。
人生如戲,有的人是你最初的觀眾,有的人卻陪你演完全場。
荀慧生也終于明白,那夜錯開的紅蓋頭,雖讓他錯過了一段青春,卻也意外迎來了另一段溫暖。
命運開了個荒唐的玩笑,卻也在荒唐中,埋下了別樣的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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