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崔桂忠

清晨的農貿市場總是裹著一層鮮活的煙火氣。水產區(qū)的泡沫箱里，梭子蟹張著螯鉗吐著細密的泡泡，攤主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穿透熙攘人群。昨天早上，我擠在攢動的人潮里，突然被一陣格外響亮的叫賣吸引——

“25塊一斤！個個滿黃！”

一男一女兩個穿著深色外套的小販守著一筐螃蟹，青灰色的蟹殼在晨光中泛著油亮的光。我蹲下身，學著別人的樣子捏了捏蟹腿——拇指粗的蟹腿確實硬實，仿佛一掰開就是飽滿的蟹肉。旁邊正規(guī)攤位的同款螃蟹標價40元一斤，這近乎腰斬的價格讓圍觀的人群瞬間沸騰。有人麻利地挑揀，有人直接掏出手機掃碼，不到十分鐘，滿滿一筐螃蟹就見了底。

正當大家惋惜沒搶到時，兩個小販又從停在路邊的面包車上搬下另一筐，筐沿還滴著水珠。我趕緊擠上前，挑了四只最壯實的。電子秤上的數(shù)字跳到2斤，付了50元時，聽見旁邊阿姨羨慕地說：“小伙子手真快?！被丶业穆飞?，我已經在想象蒸螃蟹時滿屋的鮮香，腳步都不自覺地輕快起來。一進門就舉著螃蟹跟妻子邀功：“今天撿著大便宜了，比菜市場便宜一半還多！”妻子接過螃蟹翻看，眉頭微蹙：“這么便宜，別是有問題吧？”我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只覺得她多慮。

中午回家，廚房飄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蟹香，而是一股淡淡的腥味。妻子把蒸好的螃蟹端上桌，瓷盤里的螃蟹蜷縮著，原本青灰色的蟹殼變成了暗紅色，卻失了早晨的飽滿?！澳阕约嚎纯窗伞！彼f過來一只。我捏著蟹腿輕輕一掰，蟹殼“咔嗒”裂開，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愣住——本該盛滿橙黃蟹黃的蟹蓋里，只有一汪渾濁的水，倒在盤子里能積起小半灘；再掰開蟹身，所謂的“緊實蟹肉”變成了松散的纖維，嚼在嘴里像泡軟的紙，連一絲鮮味都嘗不出。

“這哪是買螃蟹，分明是買了一筐水！”我又氣又惱，拿起手機想找支付記錄投訴，卻發(fā)現(xiàn)付款時掃的是個人收款碼，連個商戶名稱都沒有。這才想起那兩個小販沒有固定攤位，賣完就開車走了，一點追查的線索都沒留下。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快速賣完第一筐根本不是因為螃蟹受歡迎，而是用“低價”和“搶空”制造稀缺感；那些螃蟹看起來飽滿，說不定早就被抽走了蟹黃，再注水增重，難怪蒸出來只剩一灘渾水。

這場“螃蟹騙局”看似是貪小便宜吃的虧，可細想之下，折射的是流動攤販監(jiān)管的漏洞和消費市場的亂象。如今城市里的流動攤販越來越多，他們推著小車、開著面包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商品從蔬菜水果到海鮮肉類應有盡有，價格往往比正規(guī)市場低不少。但這些商品既沒有質量檢測，也沒有售后保障，一旦出現(xiàn)問題，消費者連維權的門都找不到。就像這次買螃蟹，別說退換貨，連找到當事人都成了奢望。更讓人無奈的是，這些攤販精準抓住了消費者“圖便宜”的心理，用“限時低價”“秒空營銷”制造緊迫感，讓人在沖動中下單，等發(fā)現(xiàn)上當早已為時過晚。

有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可這“塹”吃得實在憋屈。難道每次消費都要像偵探一樣小心翼翼？難道正規(guī)市場的高價，就成了流動攤販劣質商品的“保護傘”？其實不然。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讓人上當?shù)牧鲃訑傌湥性诒O(jiān)管薄弱的農貿市場周邊、小區(qū)門口等地，他們趁著早晚高峰人流密集時擺攤，等城管巡邏過來就迅速撤離。而消費者之所以容易上當，除了貪便宜的心理，更在于缺乏辨別能力——很多人不知道如何判斷螃蟹是否注水、是否被抽黃，只能通過外觀和價格來選擇，這就給了不法商販可乘之機。

說到底，要避免“買螃蟹上當”這樣的事情重演，不能只靠消費者“長記性”。一方面，監(jiān)管部門要加大對流動攤販的排查力度，不僅要查占道經營，更要查商品質量，對缺斤短兩、以次充好的行為嚴懲不貸，甚至建立黑名單制度，讓不法商販無處遁形；另一方面，市場監(jiān)管部門可以聯(lián)合社區(qū)開展消費科普活動，教大家辨別海鮮、肉類等商品的好壞。比如判斷螃蟹是否注水，可以看蟹殼是否飽滿、按壓蟹腿是否有彈性、聞起來是否有異味。同時，正規(guī)市場也可以適當降低攤位租金，讓商品價格更親民，從根本上壓縮不良流動攤販的生存空間。

那只被注水的螃蟹，它的價值已遠超50元。它是一面鏡子，照見商家的良心，照見消費者的智慧，更照見整個社會的誠信水位。當我們不再滿足于做“吃塹”的被動者，而開始爭做“長智”的主動者，當我們不僅為自己不再上當而慶幸，更為建設一個無人上當?shù)纳鐣r，那蟹蓋里的清水，才會真正轉化為洗滌商業(yè)環(huán)境、凈化社會風氣的清流。

否則，今天的螃蟹騙局，明天還會以其他形式重現(xiàn)。而我們，都將在不同的場景下，輪流扮演那個提著假貨、呆立當場的消費者。

☆ 本文作者簡介：崔桂忠，曾任92848部隊政治委員，海軍上校軍銜?，F(xiàn)任大連市旅順口區(qū)委辦公室一級調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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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