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朋友圈里,舒馬赫死了一遍。在微博的熱搜上,他又死了一遍。在無數(shù)自媒體高潮迭起的“突發(fā)!”標題里,他又死了第三遍。蠟燭和“RIP”像廉價的電子紙錢一樣漫天飛舞,仿佛誰不轉(zhuǎn)發(fā),誰就背叛了那個紅色的法拉利時代。
作者 | 苗子米
編輯 | 磊叔胖
題圖 | 舒馬赫
請等一等。在你急著為一段傳奇畫上句號,為你那無處安放的青春情懷點上一根蠟燭之前,能不能先用一秒鐘,像舒馬赫過發(fā)夾彎那樣精準地思考一下:這個消息,它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哦,原來又是“據(jù)外媒報道”,又是“家庭發(fā)言人”,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這場賽博葬禮,就像一場拙劣的模仿秀,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上演一次。而我們,就是那些永遠買票進場的觀眾,哭得稀里嘩啦,然后發(fā)現(xiàn)主角根本沒上場。
這已經(jīng)不是新聞,這是一場行為藝術(shù),一場關(guān)于“后真相時代”的黑色幽默。而這出鬧劇里,有三個角色,演得特別賣力。
第一個角色,是流量的禿鷲。他們盤旋在舒馬赫這個名字的上空已經(jīng)十年了。十年,足夠一個孩子從出生到懵懂,也足夠讓這些禿鷲學會了如何最有效率地啄食他身上殘存的價值。他們知道,“舒馬赫”三個字,就是點擊率的春藥。他的每一次“被”病情好轉(zhuǎn),都能換來一波流量;他的每一次“被”死亡,更能引發(fā)一場狂歡。他們不在乎真相,他們只在乎KPI。在他們的報表里,舒馬赫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關(guān)鍵詞,一個能隨時兌換成金錢和眼球的符號。
第二個角色,是渴望句號的我們。說句殘忍的,我們中的許多人,或許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等這一天很久了。因為一個活在傳說里、十年沒有任何影像和聲音的英雄,太折磨人了。他的存在,成了一個懸而未決的問號,一首沒有結(jié)尾的詩。我們受不了這種“量子糾纏”式的狀態(tài),我們的大腦需要一個確定的結(jié)局,一個非黑即白的答案,一個可以蓋棺定論的時刻。所以,當“死亡”這個最清晰、最決絕的句號被拋出來時,我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擁抱了它。我們的悼念,與其說是在哀悼他的離去,不如說是在釋放我們自己十年來的信息焦慮。我們用一場虛假的悼念,來為自己的情懷找一個出口。
第三個角色,是那個沉默的家庭。科琳娜和他的家人,是這場鬧劇中唯一清醒,也最痛苦的人。十年來,他們用全世界最頂級的醫(yī)療資源,用外人無法想象的財富和心力,去維護一個生命的尊嚴,去守護一個微弱的希望。他們對抗的,不僅是死神,更是全世界的好奇心和窺探欲。他們選擇了沉默,這是一種最偉大也最無奈的抵抗。而我們的每一次輕信和轉(zhuǎn)發(fā),都是對他們這種抵抗的無情消解,像是在他們緊閉的門上,又鑿開了一個新的偷窺孔。
所以,別再“RIP”了。這挺尷尬的。你以為你在致敬,其實你只是在傳謠。你以為你在表達哀思,其實你只是在完成一次無意識的點擊任務(wù)。
真正的舒馬赫,早在2013年那個該死的雪坡上,就已經(jīng)從公眾視野里“死亡”了。他用七個世界冠軍定義了賽道上的極速,又用這十年的沉默定義了生命的堅韌與殘酷。他的故事,早就超越了F1,成了一個關(guān)于愛、責任和醫(yī)學倫理的現(xiàn)代寓言。
我們該做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預演他的葬禮,而是學會尊重他的沉默,尊重他家人的選擇。讓他安靜地存在于我們的記憶里,那個穿著紅色賽車服、高舉獎杯、意氣風發(fā)的舒馬赫。
至于今天,沒有人真的死去。死的,或許只是我們那點可憐的、未經(jīng)思考就被流量操控的判斷力。
關(guān)掉那些彈窗吧,車王還在。只是他換了一條我們看不見的賽道,在與時間進行著他人生中最漫長、也最艱難的一場比賽。在這場比賽里,我們唯一的身份,應(yīng)該是安靜的觀眾,而不是沖進賽道中央、大聲宣布比賽結(jié)束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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