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糕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
當(dāng)王朝傾覆、兵戈四起、災(zāi)荒蔓延,法律成了廢紙,道德會崩塌,這個時候,人性中的惡就會無限釋放。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白居易《輕肥》
這一年江南鬧大旱,莊稼全枯死了,衢州地區(qū)出現(xiàn)了 “人吃人” 的慘狀。
“人食人” 這三個字,是饑荒里的常見之事,因為它意味著人類退回了弱肉強食食物鏈的野蠻循環(huán)。
當(dāng)饑餓就吞噬人性時, 人不再是人,只是成了 “能吃的資源”,那場面想想都可怕,可這卻是真實的歷史。
其實比天災(zāi)更可怕的是人禍,就算鬧災(zāi),官府有作為也會開倉放糧,會組織鄉(xiāng)紳捐錢捐糧,再不濟也有粥棚能喝口稀的。
白居易寫這句詩時,前面還有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的描寫。
一邊是達官貴人吃著山珍海味,一邊是百姓在饑荒里互相殘食,底層百姓的命苦呀!
夫婦年饑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錢三千資夫歸,一臠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餛飩?cè)藸巼L。
屈大均《菜人哀》節(jié)選
夫妻倆餓死是死,不如我去“菜人市”。賣三千文錢給你當(dāng)盤纏,我一塊肉能讓你走一里地。我這嬌嫩的肌膚煮起來有香味,連乳汁做的餛飩,都有人搶著吃。
“菜人” 這個詞,比 “人食人” 更讓人毛骨悚然。因為它意味著:“殺人食肉” 已經(jīng)不是偷偷摸摸的事,而是成了 “明碼標(biāo)價” 的交易。
詩中某些細節(jié)的描寫,讓所有文學(xué)修飾都顯得蒼白??蛇@不是野史獵奇,而是地方志中記載的真實事件:清朝順治年間,廣東鬧大饑荒,出現(xiàn)了專門賣人的 “菜人市”被賣的人,會像豬羊一樣被宰殺食用。
那個妻子不是瘋了,是太清醒:她知道不這樣做,兩個人都得死;這樣做至少丈夫能活下來。
這不是 “愛情的偉大”,是饑荒和失序,把人逼到了地獄里。
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王粲在《七哀詩三首?其一》節(jié)選
路邊有個餓壞的婦人,把親生孩子丟在草叢里。聽見哭聲抹著眼淚回頭看了一眼,卻還是狠下心往前走,不敢再回頭。
哪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骨肉,王粲為躲董卓之亂逃出長安,路上卻撞見這錐心一幕。
可是亂世之中,饑餓之下,迫使這個母親拋棄了這個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能死哪兒,哪還能指望母子都活下來?
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殘一人出駱谷。
杜甫在《三絕句》
二十戶人家結(jié)伴逃去蜀地避難,最后只有一個人活著走出駱谷險關(guān)。
安史之亂后,唐朝還在“抽風(fēng)”,吐蕃打過來,藩鎮(zhèn)鬧獨立,百姓逃無可逃。
這二十戶人家把全部家當(dāng)綁在身上,翻秦嶺、涉棧道,以為入了蜀就能活。可駱谷本是 “求生路”,卻成了 “黃泉路”。
路上沒有官府護送,沒有糧草補給,餓極了吃樹皮,病了沒人管,一點風(fēng)寒就能拖死;遇到劫匪更慘,搶完東西還會殺人,最后只剩一個人活著到目的地。
二十家最后剩一個,不是運氣差,是亂世里的 “常態(tài)”:人命比路邊的草還賤,一陣風(fēng)就能吹沒。
【5】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
舞伎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韋莊《秦婦吟》
家家戶戶的血像沸水一樣涌,冤哭聲震得大地發(fā)抖。歌女舞姬被亂兵搶走,剛出生的嬰兒、幾歲的小女兒,全被丟在路邊。。
黃巢起義那會兒,韋莊親眼見長安變成血城。起義軍和唐軍殺紅了眼,百姓成了兩邊的炮灰、補給品。更慘的是女人和孩子,歌姬被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嬰兒被嫌累贅。
所謂“禮義廉恥”,早就被戰(zhàn)火燒沒了,社會就成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沒人管,沒人問,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6】
大賈富商萃錦華,彼軍起發(fā)十多家。
東門更有傷心事,忍把風(fēng)箏放女娃。
惺伯民在《丁巳二月成都紀亂竹枝詞》
有錢的商人還在穿錦衣、戴華飾,軍隊一來就抄了十幾戶人家。東門還有更讓人傷心的事:某氏女姊妹被污后,破腹出腸往城下仍,名放美人風(fēng)箏。
1917 年,劉存厚和羅佩金在成都打仗,城里的百姓成了軍閥的 “玩物”。亂兵看到有錢的就搶,看到漂亮女人就抓,稍有不從就打罵甚至折磨:美其名曰 “放風(fēng)箏”。
看姑娘在空中掙扎,聽?wèi)K叫,比放真的風(fēng)箏有趣多了。
賊來如梳,兵來如篦,舊時代的“軍隊”,和土匪有什么區(qū)別?
我們讀這些詩,不是為了沉溺苦難,是為了對眼前的安穩(wěn)多一分珍惜。
很慶幸,我們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fēng)里,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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