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ristine Mckenna

David Konow

譯者：Issac

校對：易二三

來源：《Cinephilia & Beyond》

1997年，年僅26歲的保羅·托馬斯·安德森雄心勃勃，拍了一部《不羈夜》，一舉驚艷了整個影迷圈。

保羅·托馬斯·安德森

這部電影取得了巨大的商業(yè)成功以及絕佳的口碑，以至于讓在競爭殘酷的好萊塢里只能算作初出茅廬的安德森，擁有了意料之外、獨一無二的位置，得以隨心所欲地拍接下來的作品。

《不羈夜》（1997）

邁克·德·魯卡當(dāng)時負責(zé)新線影業(yè)的制片，他同意支持安德森的下一部作品，甚至不用知道這部電影的內(nèi)容，更少見的是，他還保證這位新星導(dǎo)演擁有終剪權(quán)，這向來都是那些聲名在外、經(jīng)驗豐富的導(dǎo)演才會擁有的特權(quán)。

在《不羈夜》漫長的剪輯期間，安德森萌生了一個想法，他開始草草記下自己想要發(fā)展的那些強有力的畫面，一系列的視覺效果，以及后來需要完成的故事片段。

《不羈夜》（1997）

看似不搭的畫面、元素以及想法，漸漸開始聚集到一起，最終，才華橫溢的全明星卡司、艾美·曼美妙的歌聲以及安德森真誠細膩的劇作，實現(xiàn)了它們的融合。安德森創(chuàng)造了真實、有血有肉的角色，使我們自然而然地與之產(chǎn)生共鳴。

由安德森命名的電影《木蘭花》，是一部感人至深的電影，里面有悲傷、疏離，也有憤怒，包含了多則有關(guān)陷入悲痛與麻煩的人的故事，他們在圣費爾南多谷的黑暗之中迷失了，受傷了，害怕了。重重云霧只有偶爾的一道閃光會提醒我們，安德森的這部電影中，大多數(shù)的反英雄實際上是怎樣的一種殘缺的人物。

《木蘭花》（1999）

《木蘭花》最初的設(shè)想只是一部小眾的電影，但在安德森創(chuàng)作劇本的時候，電影的概念慢慢得到了擴大和豐富。很多演員都是導(dǎo)演所傾慕的、想要為之寫劇本的，在他意識到自己得到了一個失不再來的機會后，他決定放手一搏。

《木蘭花》（1999）

他選擇了很多之前在《賭城縱橫》和《不羈夜》里就合作過的熟悉面孔：約翰·C·賴利、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瑞奇·杰、朱麗安·摩爾、梅洛拉·沃爾特斯、威廉姆·H·梅西、菲利普·貝克·霍爾、阿爾弗雷德·莫里納……這本就是完美的陣容了，后來他又增添了幾位：杰森·羅巴茲、梅林達·狄龍、湯姆·克魯斯以及年幼的杰雷米·布萊克曼等。

《賭城縱橫》（1996）

安德森作為一位極具人氣與知名度的導(dǎo)演，其特殊地位從克魯斯的選角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克魯斯當(dāng)時可是好萊塢最受歡迎的演員，選擇讓他在該片中飾演不同尋常、甚至是反常、非常復(fù)雜的角色，也證明了導(dǎo)演的視野、勇氣以及可嘆的自信。

賴利和梅西的角色是為他們量身打造的，因為安德森想要他們走出自己的舒適區(qū)（梅西）、有機會在嶄新的領(lǐng)域中綻放（賴利）。木蘭花在結(jié)構(gòu)上別具一格，因為片中沒有真正主導(dǎo)的角色：電影里可能或多或少會有精彩至極的表演，但大多數(shù)角色都令人信服、被塑造得很好，以至于每個角色的高潮段落基本都很精彩，在每個演員的職業(yè)生涯里，這部電影也可圈可點。

《木蘭花》（1999）

攝影師羅伯特·艾斯威特和剪輯師迪倫·蒂奇納是安德森合作了很長時間的伙伴，有了這兩位的幫助，再加上有效地使用了美國搖滾歌手艾美·曼的《聰明點》（Wise Up）——安德森利用這首歌在那令人難忘的場景中將各個角色連接在一起——等歌曲，才有了卓越非凡的《木蘭花》。

安德森在幾年前認識的曼，當(dāng)時她丈夫邁克爾·潘正在為《賭城縱橫》作曲。潘把《木蘭花》的劇本發(fā)給曼，鼓勵她特地為這部電影作曲。曼非常高興自己的作品能夠成為電影的核心配樂，除了評論人的欣賞以外，她的作品還得到了奧斯卡的承認，提名了最佳原創(chuàng)歌曲（《拯救我》（Save Me）），此外，這部電影還獲得了另外兩項提名（安德森的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以及克魯斯的最佳男配角）。

雖然安德森的第三部作品《木蘭花》票房不盡人意——考慮到這并非主流影片，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令人意外——卻獲得了影評人的青睞，至今依舊是新千年前十年以內(nèi)的最佳影片之一。

這部電影處理了眾多題材，探索了多個主題，這些主題總是引起觀眾對人性的興趣：無法原諒、無從選擇而帶來的災(zāi)難后果、罪過與孤獨導(dǎo)致的損害，以及塑造當(dāng)下、決定未來的沉重的歷史負擔(dān)。

「或好或壞我都覺得《木蘭花》是我拍過的最精彩的電影，」安德森曾經(jīng)說過。這部電影常常被稱為「完美地不完美」的作品，眾星云集的絕佳演員陣容為大家?guī)砹碎L達三小時情緒跌宕起伏的故事盛宴，也多虧了引人入勝的故事和依靠智慧、慈悲創(chuàng)作出來的個性鮮明的角色，讓觀眾不覺得任何一分鐘是多余的。

無論安德森或是其他人未來會創(chuàng)作出怎樣的作品，《木蘭花》都幾乎會一直是人們最喜歡的電影。

以下是采訪內(nèi)容。

記者：萊昂納德·科恩曾經(jīng)說過，「畫家、作曲家或?qū)а?，每一個藝術(shù)家都曾一遍又一遍地創(chuàng)作過一首歌曲。這種努力最為美妙的地方在于，你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在重復(fù)地寫一首歌，但實際上，它會身著藍色長袍，不停地回轉(zhuǎn)到你身邊。」你同意嗎？

安德森：可能吧，雖然現(xiàn)在來討論我的「這首歌曲」是什么還為時過早。我認為之前的兩部電影里都有相似的主題和元素，但直到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的這一點。兩個故事都有父親的角色、年輕的門生、臨時的家庭，以及需要償還的某種宿債。

《賭城縱橫》開片，是主角西德尼正在處理之前的罪過?！恫涣b夜》可以看作是《賭城縱橫》的前傳，影片中的這個孩子德克因為之前的作為而產(chǎn)生了宿債。故事結(jié)束時，你會意識到，德克會努力彌補之前犯下的錯，換句話說，德克變成了西德尼。

《不羈夜》（1997）

記者：你覺得讓你下一部作品和《不羈夜》迥然不同是很重要的事嗎？

安德森：并不。我認為重要的是我拒絕那些鼓勵我再拍一部類似《不羈夜》的人來影響我，我想要適當(dāng)?shù)牡仄帘我恍┮庖?。我盡量不去質(zhì)疑我的初衷，目前，我正在為路易斯·古茲曼創(chuàng)作他的角色。

隨著角色的成形，我意識到我基本上還是在寫莫里斯這個人（古茲曼在《不羈夜》中的角色）。我心里一會兒說，「等等——你又在寫莫里斯了，」一會兒又想繼續(xù)探索這個角色——可能莫里斯在《不羈夜》中展現(xiàn)得不夠充分。新劇本設(shè)定在1997年，所以，這可能是二十年后的莫里斯吧。

《不羈夜》（1997）

記者：作為一位藝術(shù)家，你目前處于不太穩(wěn)定的狀態(tài)。你能夠完全掌控自己之前兩部電影的制作，但是《不羈夜》的成功給你以及你的作品帶來了很多沖突的力量——市場的壓力、奉承可能讓你分心以及對你在時間上的要求。你有什么辦法來保護自己作為導(dǎo)演的理智和未來嗎？

安德森：這個問題問得好，而我唯一可以說的是我在邊做邊學(xué)。之前有人告訴我，我永遠成不了氣候，為了證明自己，我寫了之前的那兩部電影，這兩部電影都是為了說明「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現(xiàn)在，我聽到別人說《不羈夜》很不錯，但你接下來要做什么，也會是一個挑戰(zhàn)。

《不羈夜》（1997）

最終我不再擔(dān)心了，因為一旦你開始了寫作，你就會獨處一室，會進入某種狀態(tài)，世界上的其他事物都消失了。我去過好萊塢的種種宴會，不是我傲慢或不懂感恩，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些事情沒有任何一件能像拍電影那般有趣。

記者：你怎么避開對《不羈夜》的大吹大擂，然后專心寫下一部電影的？

安德森：你也知道，我一天會寫作三小時，那這三小時就很輕松。當(dāng)你沒在寫東西的時候就會局促不安，或者想著那些事情。我一般的工作模式是，每天早上起很早，然后寫作。我只能寫三四個小時，然后就累了或者是抽煙抽太多了。當(dāng)你開始不安的時候，你就會開始想，「天哪，大家都在關(guān)注我，我接下來要做什么?！?/p>

我很感恩這不是發(fā)生在我寫作的時候，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就會影響到我。你知道：當(dāng)你獨處一室，只有電腦相伴的時候，你不會考慮其他任何東西。沒在工作的時候，就煩這煩那的，但工作的時候我就不會了。

《不羈夜》（1997）

記者：對于《不羈夜》之后的作品，你會有壓力嗎？

安德森：可能有吧。實際上，當(dāng)我坐下來寫《木蘭花》的時候，我就是真的安心寫一些野心很小、很輕快、很私人的東西，是一些可以拍得很便宜的東西?！恫涣b夜》是一部大規(guī)模的、兩個半小時的史詩片。

我當(dāng)時想，「你知道嗎？我想要自顧自地拍一部小成本電影而已?！顾該Q句話說，我可能一直都在受到《不羈夜》的規(guī)模的影響。但很顯然，坊間喧鬧沒有影響到我，否則我也不會拍一部三小時那么長、那么大規(guī)模的電影。我真的是從直覺出發(fā)來寫作，并完成了《木蘭花》，并沒有偷懶訴諸更為短小的版本。

《木蘭花》（1999）

記者：你剪輯《木蘭花》花了多長時間？你什么時候開始寫劇本的？

安德森：一直到現(xiàn)在，我正在剪《木蘭花》。你開始思考，「接下來我要做什么？」和《不羈夜》的情況是一樣的。制作《不羈夜》的時候，我們剪輯期很長，因為我要和美國電影協(xié)會進行大量有關(guān)分級的協(xié)商，努力得到R級的評定。我有很多空余時間來思考和處理《不羈夜》的剪輯，然后我開始有了一些《木蘭花》的想法。

現(xiàn)在的情況是，當(dāng)我快要完成《不羈夜》的時候，我開始寫素材。當(dāng)我剪輯《不羈夜》的時候，我開始把想法記下來。一旦電影完成，并上映，我就能夠立刻開始寫劇本了。也就是1997年十一月。

記者：你覺得你寫作的題材范圍為什么那么廣？

安德森：如果是作為編劇的話，我覺得我的問題在于反向的阻礙，這就像不知道要寫什么一樣不利于我的寫作。我大腦里有很多想法，有時候想要表達很多東西?！恫涣b夜》長達三小時，但相信我，如果篇幅足夠，我會拍一部八小時的電影。只是我選擇在我覺得合適的地方收尾。

這很有趣，因為《不羈夜》幫我樹立了某種標記，這部電影很長，而《木蘭花》也很長。但我的第一部電影是一小時四十分鐘，普通電影的時長。所以我也并不是每一次都癡迷于拍「史詩長片」。我可能有一個大計劃，想要寫一部九十分鐘的電影。但如果最后寫了200頁那么長，到了某個時候，我就需要分辨是我太懶了，還是我的直覺真的把我?guī)У搅四硞€合適的地方。

記者：你怎么避免重復(fù)表達？

安德森：我也不是很確定我有沒有在重復(fù)?？赡芪叶荚谡f相同的事情，但外在的那件衣服不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我不太能夠注意到我作品中的模式，直到我拍了三部電影?，F(xiàn)在，我開始意識到他們都和替代性家庭以及家人之間的聯(lián)結(jié)有關(guān)。

我能意識到這一點，可能是因為人們討論我的東西的時候是這么說的。我覺得很多事情都能吸引我，所以我很容易重復(fù)自我，因為有一百萬種各式各樣的風(fēng)格的衣服是我喜歡的。

記者：在《木蘭花》中，你在故事之間游轉(zhuǎn)得非常出色，而且沒有讓觀眾迷惑或者失去力量。你能一直都這么寫故事嗎？

安德森：有關(guān)這方面，我的做法是，如果我在某些時刻覺得這些角色的故事令人迷惑的話，我就會先跳出來，然后按時間順序把故事頭尾銜接起來，而不是各個故事相互交叉，然后看看各個故事作為獨立的電影的話會怎樣。

就像是杰森·羅巴茲/菲利普·霍夫曼的故事一樣，我把這則故事拿出來，看看它是否講得不錯。我覺得作為編劇的我，喜歡岔開去講其他角色的故事，但作為導(dǎo)演的我，喜歡做過渡以及琢磨最終怎么完成。所以當(dāng)我到了那種處境的時候，我就會為作為導(dǎo)演的自己來寫作。

記者：你怎么想出湯姆·克魯斯飾演的弗蘭克·T.J.麥基的？

安德森：大概三年前，我的一個朋友在教錄音工程的課。他覺得他們班有兩個很有趣的學(xué)生。一天下午，他吃午餐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在錄音室聊天。房間里有一個打開的麥克風(fēng)，他就錄下了這兩個人的談話。幾年后，他找到?jīng)]有寫名字的這盤錄音帶，里面的內(nèi)容嚇到了他。他放給我聽，這兩個人在討論女人以及你該怎樣「尊重男性以及馴服女性」。

他們開始談?wù)撨@些垃圾內(nèi)容，最后我們知道他們提到的這個人叫做羅斯。他們很滑稽地討論的這個羅斯是誰呢？我們后來了解到有一個名叫羅斯·杰弗里斯的人，他教授一門艾瑞克·韋伯的課程——《如何弄到女人》，但這個人有獨門絕招，跟催眠術(shù)與潛意識的語言技巧有關(guān)。

在查他的資料的時候，我又找到了四五個類似的人，然后我就對這個人的職業(yè)興奮起來，想要了解，「為什么大家都和他一樣呢？」

記者：湯姆·克魯斯怎么得到這個角色的？你特地為某個演員寫的嗎？

安德森：我專門為他寫的?！恫涣b夜》上映的時候他就打給我了。他當(dāng)時在拍《大開眼戒》，然后他的經(jīng)紀人問我愿不愿意跟他見面。他很喜歡《不羈夜》，我當(dāng)然答應(yīng)了。所以我們見面了，我告訴他我正準備寫下一部戲。

我正在創(chuàng)造角色，然后湯姆說，「你寫什么我都想看一看并參與其中。」我說，「好的，八個月后我寫好了再聯(lián)系你?！蛊陂g我跟他聊過一兩次，我說，「當(dāng)你拍完那部電影，我也差不多完事兒了。我打算找你出演，你會很喜歡的?！顾晕覍懲旰?，就給他看了，這就像是好萊塢故事似的。我們第二天就聚在一起討論了一下，然后就開始準備了。

記者：你對他的表演滿意嗎？

安德森：我非常喜歡他的表演。我必須得寫一個很愛炫耀的角色，而湯姆知道這一點。我告訴他，「你要想盡一切辦法。你是做豪華培訓(xùn)的，站在舞臺上的人，之后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樣。你能真正地掌控一切?！刮蚁胨麑Υ撕芘d奮，他也做得很好。

他從沒有退縮過，也從沒有質(zhì)疑過我的要求。「不，你在這場戲里不能用鞭子！」我有時候得讓他冷靜下來，提醒他樸素一點。這真的是我唯一給過他的指導(dǎo)。他真的很清楚怎么演戲。

記者：麥基在父親去世前探望他的那場戲，在劇本里似乎是兩人達成了某種和解。但在電影里，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否和解了。

安德森：我寫劇本的時候很少很少會沒有什么計劃的寫一場戲。那場戲我是刻意為之。我說，「聽好了。最重要的就是要那個角色去見他父親?！刮蚁?，當(dāng)他決定見自己的父親的時候，他會很快、很堅決地走進去，很難再向父親復(fù)仇。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完全取決于湯姆。有些時候你就會全權(quán)交給演員，這就是其中之一。這么做很恐怖、很危險，通常我不會這么做，因為你應(yīng)該有所計劃。

但我覺得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可能是交給湯姆，看看他會帶出怎樣的情緒。我說，「聽好了，你想怎么憤怒、怎么悲傷都可以。讓我們開始嘗試吧，然后看看結(jié)果如何。」

記者：片尾的青蛙雨場景很棒。《木蘭花》里的幾場戲都指向《出埃及記》，書中在摩西他們無法進入應(yīng)許之地之后就有一場青蛙瘟疫。這場青蛙雨是對影片中的那種混亂的自然反應(yīng)嗎？

安德森：是的，的確有里面的元素。片中的確有與《圣經(jīng)》有關(guān)的內(nèi)容。我一開始寫的時候，真的不知道這是《圣經(jīng)》里的東西。我是在查爾斯·福特的書里讀到過青蛙雨，他是位了不起的作家。是他創(chuàng)造了「UFO」這個詞，他寫的都是奇怪的現(xiàn)象。所以當(dāng)我讀到青蛙雨的時候，我就進入了很奇怪、很私人的狀態(tài)。

我不想要寫得太個人風(fēng)格，但可能你生命中會有那么幾個特定時刻，事情非常糟糕、非常困惑，以至于會有人跟你說，「在下青蛙雨誒，」而這時候這句話就是有意義的。這莫名擁有警告的意味；莫名成為一種預(yù)兆。

我開始理解，為什么人們在困難時期會選擇宗教，也許我尋找宗教的方式就是讀有關(guān)青蛙雨的東西，并意識到這對我來說是有某種意味的。當(dāng)然，后來在《圣經(jīng)》中發(fā)現(xiàn)相關(guān)的內(nèi)容，算是一種證實吧，就像是，「我猜我走的方向沒錯?！?/p>

記者：你希望《木蘭花》的每個觀眾都以自己的方式來解讀，并思考這場戲?qū)λ麄兊囊饬x嗎？

安德森：當(dāng)然。通常我不太愛這么做；我一般都喜歡直抒胸臆。但有時候如果你能處理得恰到好處，那可以讓觀眾自己選擇，「你知道嗎？無論你想怎么解讀都可以?！箾]有絕對的錯誤方式。如果你想?yún)⒖肌妒ソ?jīng)》，很好；如果你想聯(lián)系其他的東西也不錯。

有一種說法是，你可以通過青蛙的健康狀況來判斷社會的狀況。是有青蛙的健康狀況這么回事兒；它的皮膚顏色、質(zhì)地、北部的濕度，這能顯示社會中的我們是如何對待自身的。

所以當(dāng)你環(huán)顧四周，看到所有的青蛙都奄奄一息或是體型發(fā)生了變化，這就是對我們對待自身方式的警告。諷刺的是我在想這個點子的時候，我遇到了一直都在合作的菲利普·貝克·霍爾，他問我，「接下來拍什么？」我說，「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但有一場戲會開始下青蛙雨?！顾粗?，然后點點頭。

然后我跟他解釋了青蛙雨的歷史，因為真的發(fā)生過這種事，發(fā)生過很多次。然后他說，「我有一個有趣的故事。戰(zhàn)后我在瑞士的時候，我就經(jīng)歷了一場青蛙雨。」我說，「什么？」菲利普在瑞士開車經(jīng)過一座山，大概十五分鐘后就開始下青蛙雨。大霧彌漫，山路全被冰覆蓋住了。嚇到他的不是青蛙雨而是他的車沒有了摩擦力，他害怕自己要摔下山去了！當(dāng)時我就在想這場戲要這么拍。

記者：《木蘭花》和《不羈夜》有很多不錯的配樂。你有參與其中創(chuàng)作嗎？

安德森：當(dāng)然。甚至這部電影是我參與音樂創(chuàng)作最多的一部。這部電影是專門為了艾美·曼的歌寫的。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位出色的歌手和創(chuàng)作人。除了之前發(fā)行的很多不錯的歌以外，我還知道她當(dāng)時在做很多試樣材料。所以我就有這些素材來開始從創(chuàng)作。

一定程度上，我改編了她其中一首歌。有一首叫《致命的》（Deathly），是她寫的，第一句是「既然我遇見了你，你還會拒絕再也不見我嗎？」梅洛拉·沃爾特斯在片中的臺詞。無法被愛或者是遭遇很慘、你無法理解另一個人會如何相回應(yīng)地愛你，這種想法對我來說很重要，也很美妙。這在那時候?qū)ξ矣兄撤N意義。因為艾美對這部電影的啟發(fā)，我可能要給她很多錢吧。

記者：你有《木蘭花》的終剪權(quán)，作為導(dǎo)演和編劇，你的地位令人羨艷。很多編劇知道后都快崩潰了，他們都要面臨發(fā)展的困境。你能給編劇什么建議讓他們增加自己的話語權(quán)嗎？

安德森：我想說的是我的格言：要記住權(quán)力屬于你。權(quán)力在編劇。編劇似乎已經(jīng)被貶低得嚴重到他們都忘了責(zé)任始于自己，也終于自己。我想我就是這么開始導(dǎo)演我的第一部電影的。

基本上，這是一個賄賂狀況；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劇本，但沒有人要來當(dāng)導(dǎo)演，而這劇本又是我的?！刮矣X得在你寫劇本之前就收錢簡直是死路一條，因為你基本是讓出了你的所有權(quán)。我認為大多數(shù)編劇必須記住的是，他們不僅僅可以擁有著作權(quán)，如果真的想的話，他們還能擁有所有權(quán)。兩者差異甚大。

最后，是我來選擇我要把我的劇本給誰。任何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習(xí)作的人，寫的都是他們的素材、是他們的產(chǎn)物，他們擁有版權(quán)。不要輕易放棄：不要第一次約會就上床。

然而，我就是被整得太慘了，才會學(xué)到這么多。我拍第一部戲的合作公司，我見都沒見過。我從沒和瑞舍爾娛樂公司的人握過手，這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因為有一小段時間，我的處女作被拿走了。最后我要回來了，我對外面的世界有自己的看法，但我經(jīng)歷了電影被奪走、背著我被重新剪輯這些事。

我經(jīng)歷了這一切，所以我有些多疑和防備心，我很高興我經(jīng)歷了這些，因為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但我之前拍我的電影緊張擔(dān)憂極了，我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結(jié)局。所以很難說。讓大家拒絕妥協(xié)是個好建議嗎？

好吧，我肯定我要是二十三歲、能拍自己電影的時候，有人跟我說這些的話，我應(yīng)該不會聽。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但如果你能記住自己的大腦屬于你自己，那就很不錯了。

記者：過去兩年，你學(xué)到的最有價值的電影商業(yè)經(jīng)是什么？

安德森：很不幸地我學(xué)到了寫和導(dǎo)一部戲只是我工作的一半，另一半是和那些投資我的電影、讓它能被別人看到的人打交道。因為無論你的電影有多好，如果沒有人看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這很奇怪，但電影產(chǎn)業(yè)里多的是不喜歡電影的人，我在產(chǎn)業(yè)里遇到越多的人，我就越想逃離。

記者：你預(yù)感自己的電影會成為熱門，等它真正實現(xiàn)之后，有什么不同嗎？

安德森：我至今依舊覺得，我不了解那些兄弟會風(fēng)格的私人聚會。最近我參加了凱麗·費雪的生日派對，眾星云集——杰克·尼科爾森、麥當(dāng)娜、沃倫·比蒂，你能想到的明星都去了。當(dāng)然，有些人認識我，還稱贊我的電影，但是我還是覺得我不是他們的一員。

記者：電影會塑造文化嗎？或者僅僅是反應(yīng)本就存在的文化而已？

安德森：我認為它們會塑造文化——當(dāng)然，這就意味著電影對文化有一定的責(zé)任。作為導(dǎo)演，我覺得我的責(zé)任感一直都在變化。如果你覺得責(zé)任太重，那你可能只是在假裝而已；但如果你根本沒有感覺的話，那你可能就是一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