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兒個講個老唐朝的故事。
在江南道的杭州城里,有一對恩愛夫妻。
丈夫姓陳,名明遠,是個做絲綢生意的商人;
妻子姓柳,閨名秀云,是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兒,真真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陳明遠這人,做生意童叟無欺,人又精明能干,不過十來年光景,就把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成了杭州城里有名的富戶。
柳氏呢,不僅貌美,心腸也好,時常周濟窮苦人,在街坊鄰里中口碑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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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成親三年,一直未有子嗣,正暗自焦急時,柳氏竟診出了喜脈!
這可把夫妻倆樂壞了,陳明遠更是把妻子當(dāng)成了瓷娃娃,生怕有半點閃失。
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自打柳氏懷胎滿三個月起,怪事就一樁接一樁地來了。
先是陳明遠發(fā)現(xiàn)自己鬢角生出了白發(fā),接著是額頭眼角爬上了皺紋。
不到一個月,這個正當(dāng)壯年的漢子,竟像是老了二十歲,背也駝了,腰也彎了,走路都要拄拐杖。
柳氏的變化更是嚇人。
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變得蠟黃干癟,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也變得灰白干枯。
更糟的是,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咳嗽不止,有時咳得狠了,還會咳出血絲來。
這還不算,兩人的脾氣也變得異常暴躁。家里的仆役們動輒得咎,不是挨罵就是受罰。
"這燉的什么湯?咸得要命!是想齁死我不成?"柳氏一把將湯碗摔在地上,熱湯濺了丫鬟一身。
陳明遠在一旁,也是看什么都不順眼:"這賬目怎么記的?糊涂!統(tǒng)統(tǒng)重算!"
可等怒火平息,看著彼此蒼老的容顏,夫妻倆又抱頭痛哭。
陳明遠握著妻子枯瘦的手,哽咽道:"秀云,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
柳氏泣不成聲:"遠哥,我這副模樣,還不如死了干凈..."
陳明遠心里跟刀絞似的。
他自己老了丑了倒沒什么,可妻子那么愛美的一個人,如今變成這樣,身子又一天不如一天,他真怕這孩子會要了她的命。
他請遍了杭州城的名醫(yī),藥吃了不知多少,卻毫無起色。
后來又去靈隱寺、凈慈寺燒香拜佛,捐了大把的香油錢,可菩薩似乎也沒有顯靈。
這天黃昏,陳明遠正扶著柳氏在花園里散步,忽然聽見大門外一陣喧嘩。
管家來報,說是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在門口胡言亂語,已經(jīng)被下人趕走了。
陳明遠心中一動,忙問:"那老道說了什么?"
管家支支吾吾:"那瘋子滿口胡吣,說什么'業(yè)火纏身,冤魂索命',還指著咱們府邸說'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業(yè)火?冤魂?"陳明遠眉頭緊鎖,"快去把人請回來!我要親自問問。"
"老爺,那就是個瘋道士..."
"快去!"陳明遠難得發(fā)火。
管家不敢怠慢,急忙帶人去找。
好在老道士沒走遠,正在街角打坐。
陳明遠親自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仙長,方才家仆無禮,還請您海涵。不知仙長方才所言,是何玄機?"
那老道士須發(fā)皆白,衣衫襤褸,但一雙眼睛卻清澈有神。
他打量著陳明遠,忽然拍手笑道:"妙哉!妙哉!明明是將死之人,卻還蒙在鼓里!"
陳明遠心中一驚,更加確信這道士不是凡人。
他屏退左右,誠懇地說:"仙長若知內(nèi)情,還請明示。我妻子如今危在旦夕,只要能救她,我愿付出任何代價。"
老道士湊近陳明遠,壓低聲音:"你們家啊,這是遭了報應(yīng)!翠云山那場大火,燒死了多少人?那些冤魂如今都纏著你們呢!"
"翠云山大火?"陳明遠一臉茫然,"仙長說的是三年前翠云山那場山火?可那與我們何干?"
"嘿嘿,你們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老道士神秘地笑笑,"要想活命,就散盡家財,搬到窮苦地方去住。記住,一分錢都不能留,全部散給窮人!否則...不出三月,必死無疑!"
說完,老道士也不等陳明遠回應(yīng),大笑著揚長而去,口中唱著:"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陳明遠呆立原地,腦海中一片混亂。
三年前,他確實帶著新婚的妻子去翠云山游玩。
柳氏一時興起,要在山間野炊,陳明遠自然依從。
不料生火時,一陣大風(fēng)吹來,火星濺到枯草地上,瞬間燃起一片。
當(dāng)時火勢看起來不大,兩人驚慌失措,生怕被人追究,便匆忙收拾東西逃下了山。
結(jié)果后來翠云山起了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聽說后還抱著一絲僥幸,認為是別人干的……
他不敢再想,回到府中,看著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妻子,終于下定了決心。
"傳我的話,"陳明遠對管家說,"即日起,所有店鋪關(guān)門歇業(yè),宅邸掛牌出售。庫房里的銀錢,全部清點出來,分給城中的窮苦人家。"
"老爺!您這是..."管家目瞪口呆。
"照我說的做!"陳明遠斬釘截鐵,"記住,一分不留!"
消息傳出,全城嘩然。
人人都說陳明遠瘋了,好好的萬貫家財,說散就散。
不出半月,偌大的陳府已經(jīng)人去樓空。
陳明遠用最后一點錢,在城外的錢塘縣租了間破茅屋,扶著病弱的妻子住了進去。
這里的鄰居都是窮苦的漁夫農(nóng)戶,見這對老夫婦可憐,時常送些魚蝦菜蔬過來。
說來也怪,自打搬到這里,柳氏雖然還是那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卻不再繼續(xù)變老,身子骨也漸漸硬朗了些,咳嗽的次數(shù)明顯少了。
轉(zhuǎn)眼到了臨盆之日。
那天天色陰沉,江風(fēng)呼嘯。
柳氏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疼得滿頭大汗。接生婆是鄰居請來的,忙前忙后。
"夫人,用力?。【涂斐鰜砹?!"接生婆焦急地喊著。
陳明遠在門外來回踱步,心如刀絞。忽然,屋內(nèi)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恭喜老爺,夫人生了三位小公子!"接生婆喜氣洋洋地推門出來報喜。
陳明遠喜極而泣,正要進屋看望妻子,卻聽見接生婆突然驚叫:"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他沖進屋內(nèi),只見柳氏面色慘白如紙,氣若游絲。
她用盡最后力氣,看了一眼三個襁褓中的嬰兒,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陳明遠撲到床前,痛哭失聲。
窗外,江風(fēng)嗚咽,仿佛在為這個苦命的女子送行。
從此,陳明遠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一個人拉扯三個兒子。
他給孩子們?nèi)∶麨椋宏惾?、陳義、陳禮,希望他們長大后能仁義守禮。
雖然家境貧寒,但陳明遠靠著過去的經(jīng)商頭腦,從街邊小販做起,慢慢攢下些本錢,后來又在一家雜貨鋪當(dāng)伙計。
他勤勞肯干,腦子又活絡(luò),很得老板賞識。
不出三年,老板年事已高,將店鋪盤給了他。
就這樣,陳明遠的小生意越做越順,雖不復(fù)當(dāng)年的富貴,但也算衣食無憂。
這些年,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勸他續(xù)弦,他都婉言謝絕,心里始終惦記著亡妻。
每逢清明忌日,他都會帶著三個兒子去柳氏墳前祭掃。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三個兒子都長大成人。
大兒子陳仁,生得高大英俊,能言善辯;
二兒子陳義,機靈精明,眼珠一轉(zhuǎn)就是一個主意;
小兒子陳禮,性格敦厚,不善言辭,卻最是心靈手巧。
這三兄弟都不是讀書科舉的料,但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都對做生意產(chǎn)生了興趣。
只是三人脾性不同,做生意的路子也大相徑庭。
這天,陳明遠把三個兒子叫到堂屋。
他如今看起來像是年過花甲的老人,須發(fā)皆白,只是雙眼依舊炯炯有神。
"孩子們,"他緩緩開口,"你們都長大了,是時候出去闖蕩了。今天叫你們來,是想聽聽你們各自的打算。"
老大陳仁搶先開口,意氣風(fēng)發(fā):"爹!我要去長安開一家最大的綢緞莊,把咱們陳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將來還要開分號,做成天下聞名的皇商!"
老二陳義接著說:"大哥的想法好是好,就是太辛苦了。我打算做錢帛生意,用錢生錢那才叫本事!我認識幾個朋友,他們有門路,可以低價進貨高價賣出,省心省力,躺著都能賺錢!"
輪到老三陳禮了,他靦腆地笑了笑:"我沒大哥二哥那么大的志向。我就想學(xué)門手藝,開個小面館。我看街口的張師傅做面手藝很好,想去跟他學(xué)藝。等學(xué)成了,開家干凈實惠的面館,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
陳明遠聽著,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跟明鏡似的。
大兒子好高騖遠,二兒子投機取巧,只有小兒子踏實本分。
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三個包袱,每個里面各有五十兩銀子和一些干糧。
"這些銀子,是爹這些年攢下的。你們各自拿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闖蕩。記住,做生意如做人,要講誠信、守本分。等你們覺得做出個樣子了,就捎信回來。"
三個兒子接過包袱,磕頭拜別父親,各自踏上了征程。
這一別,就是五年。
五年間,陳明遠陸續(xù)收到了兒子們的來信。
陳仁信中說他在長安開了家綢緞莊,生意紅火;陳義說他的錢帛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日進斗金;陳禮最樸實,只說在蘇州開了家小面館,生意還算過得去。
看完信,陳明遠決定親自去看看兒子們的境況。
他首先去了長安,按照地址找到了大兒子陳仁的綢緞莊。
好氣派的店鋪!三層樓高,門面裝潢得富麗堂皇,門口站著兩個穿戴整齊的伙計。
店名更是霸氣——"仁記天下綢緞莊"。
陳明遠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黻惾实暮浅饴暎?沒眼力見的東西!這可是太原王氏的夫人,怎么不請到雅間奉茶?"
走進店內(nèi),只見陳仁身穿錦袍,手持算盤,正對著幾個伙計指手畫腳。
見到父親,他先是一愣,隨即換上一副笑臉:"爹!您怎么來了?快請上座!"
他引著父親來到后堂,這里更是奢華,紫檀木家具、名家字畫一應(yīng)俱全。
婢女奉上香茶,陳仁得意地說:"爹,您看我這生意做得如何?這長安城里,就數(shù)我的綢緞莊最大!"
陳明遠在大兒子這里住了五天。
這五天里,他仔細觀察陳仁的經(jīng)商之道。
發(fā)現(xiàn)大兒子雖然生意做得大,但為人勢利,對達官貴人卑躬屈膝,對普通百姓卻趾高氣揚。
店里的絲綢也是看人定價,同樣的貨色,富貴人家來買就要貴上三成。
更讓陳明遠憂心的是,陳仁為了討好權(quán)貴,經(jīng)常贈送貴重禮品,這些開銷最終都轉(zhuǎn)嫁到了普通顧客身上。
"爹,您不懂,這長安城不比杭州,不巴結(jié)權(quán)貴,生意做不下去。"
陳仁不以為然地說,"您看那吏部侍郎的公子,每次來我都送他江南的新茶,他在他爹面前美言幾句,咱們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陳明遠搖搖頭,沒說什么。
臨走那天,他悄悄問一個老伙計:"你們掌柜的,可曾周濟過窮人?"
老伙計支支吾吾:"這個...掌柜的常說,長安米貴,自顧不暇..."
陳明遠心中已然有數(shù),告別兒子,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二兒子陳義所在的洛陽離長安不遠。
陳明遠按照地址找到一處深宅大院,朱漆大門上掛著"陳府"的匾額,氣派非凡。
敲門后,一個小廝開門,聽說是老爺?shù)母赣H,慌忙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陳義急匆匆迎出來,一身綢緞長衫,手指上戴著個碩大的玉扳指。
"爹!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快請進!"
院內(nèi)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比陳明遠當(dāng)年的宅子還要奢華。
陳義得意地介紹:"爹,我這宅子不錯吧?才花了三千貫!"
"你哪來這么多錢?"陳明遠疑惑地問。
陳義神秘地笑笑:"這您就別管了,兒子自有來錢的門路。"
陳明遠在二兒子這里也住了五天。
他發(fā)現(xiàn)陳義所謂的"錢帛生意",其實就是放高利貸。他結(jié)識了一幫市井無賴,專門替他催債。有人還不上錢,他就讓人家破人亡。
更可氣的是,陳義還囤積居奇。
去年洛陽糧荒,他提前囤了大量糧食,等到糧價飛漲時再高價賣出,不知害得多少窮苦人家餓肚子。
"爹,這世道,老實人吃虧??!"陳義振振有詞,"您看我這日子過得多舒坦,每天喝喝茶、聽聽曲,錢自己就找上門來了。"
陳明遠強壓怒火,問:"你可曾幫助過窮人?"
陳義哈哈大笑:"幫窮人?他們配嗎?窮是因為他們懶!"
陳明遠心涼了半截,第二天一早便告辭離去。
最后,他來到了小兒子陳禮所在的蘇州。
按照信上的地址,他七拐八繞,終于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家面館。
店面很小,只能放下四張桌子,但收拾得干干凈凈。門口掛著個木招牌,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陳記面館"四個字。
正是午飯時分,店里有三四桌客人。
陳禮系著圍裙,正在灶臺前忙碌著,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他的妻子也在店里幫忙,端茶送水,收拾碗筷。
"客官請坐,想吃點什么?"見有人進來,陳禮頭也不抬地問道。
"來碗素面。"陳明遠故意壓低聲音。
"好嘞!素面一碗!"
陳禮熟練地下面、調(diào)味,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就端了上來。
這時他才認出父親,又驚又喜:"爹!是您?。≡趺床惶崆罢f一聲,我好去接您!"
陳明遠笑道:"接什么接,我這不是找來了嗎?"
他打量著這間小店,雖然簡陋,但桌椅擦得锃亮,調(diào)料瓶擺放得整整齊齊。
墻角的架子上還放著幾床疊好的棉被,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陳禮不好意思地說:"爹,我這店小,比不得大哥二哥的生意..."
"不小不小,"陳明遠擺擺手,"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嘛。"
正說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拄著拐杖走進來。
陳禮二話不說,盛了滿滿一碗面,又加了個鹵蛋,端到老乞丐面前:"李爺爺,今天天冷,多吃點暖和暖和。"
老乞丐連連道謝,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兩文錢。
陳禮推了回去:"您老就別客氣了,這頓我請。"
老乞丐千恩萬謝地走了。
陳明遠問:"你經(jīng)常這樣免費給窮人吃的?"
陳禮憨厚地笑笑:"都是街坊鄰居,能幫就幫一點。再說了,誰還沒個難處呢?"
陳明遠在面館住下了,幫著小兒子打理生意。
他發(fā)現(xiàn)陳禮的面館雖然客人不多,但大多是回頭客。很多人都和他很熟絡(luò),進門不用點單,陳禮就知道他們想吃什么。
陳禮做的面條確實好吃,和面、搟面、拉面都是親自上手。
他解釋說:"不是舍不得雇人,是怕別人掌握不好火候,壞了味道。咱這小本生意,靠的就是口碑。"
他自創(chuàng)的鹵蛋更是一絕,用十幾種香料精心鹵制,味道醇厚,別家根本模仿不來。有客人專門為了這鹵蛋大老遠跑來。
一天,陳明遠好奇地問:"禮兒,你這面味道這么好,怎么不搬到熱鬧點的地方去?客人肯定會更多。"
陳禮一邊擦桌子一邊說:"爹,熱鬧地方租金貴,面價就得漲。咱這的客人都是普通老百姓,漲價了他們就來不起了?,F(xiàn)在這樣挺好,細水長流,夠吃夠用就行。"
陳明遠點點頭,心中贊許。
這天傍晚,店里來了位氣質(zhì)不凡的中年男子。他衣著樸素,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嚴。
此時已過飯點,店里沒有其他客人。
"老板,來碗面。"男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聲音洪亮。
"好嘞!客官要什么面?"陳禮熱情地問。
"就來你們最拿手的。"男子笑道。
陳禮很快端上一大碗羊肉面,香氣撲鼻。
男子嘗了一口,眼睛一亮,連連稱贊:"好味道!真是好味道!我在...我去過很多地方,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面!"
他越吃越香,又要了七個鹵蛋、一盤醬羊肉和一壺酒,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飯飽后,男子伸手入懷取錢袋,卻摸了個空。
他面露尷尬:"老板,實在抱歉,錢袋忘帶了。這樣,我過兩日差人送來,如何?"
若是尋常店家,早就嚷嚷著報官了。
可陳禮卻笑著說:"客官說哪里話,誰還沒有個疏忽的時候?這頓就算我請客,您吃得滿意就好。"
男子聞言,深深看了陳禮一眼:"老板好氣度!不知尊姓大名?"
"小的姓陳,名禮??凸俨槐貟煨?,一頓飯而已。"
男子點點頭,鄭重道:"陳老板,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這幾日必定差人送來飯錢。"
說完,男子拱手告辭,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面館剛開門,就聽見外面鑼鼓喧天。
一隊官兵簇擁著一頂八抬大轎停在巷口,從轎中下來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不知這位大人為何會來這窮街陋巷。
那官員徑直走進面館,客氣地問:"請問哪位是陳禮陳老板?"
陳禮忙迎上去:"小的就是,大人有何吩咐?"
官員笑道:"本官是蘇州刺史,聽說貴店的面食味道獨特,特來品嘗。"
陳禮不敢怠慢,連忙下廚做了幾樣拿手菜。
刺史吃得贊不絕口,臨走時還特意多要了二十個鹵蛋,說是帶回去給家人嘗嘗。
更讓人吃驚的是,刺史臨走前吩咐隨從:"這家店面太過狹小,未免委屈了這般美味。來人啊,撥銀二百兩,給陳老板裝修門面,添置用具!"
陳禮連連推辭,刺史卻執(zhí)意如此。
不出三日,面館煥然一新,桌椅灶臺全部換新,還多了一口專門鹵制配料的大鍋。
這事很快傳遍了全城。
兩天后,又有一位官員帶著隨從來吃面,同樣是贊不絕口,臨走時又賞了五十兩銀子。
這一下可炸開了鍋。
人們紛紛猜測,這小小的面館到底有什么背景,竟然接連有官員前來捧場?
謎底在第三天揭曉。
那天上午,兩個身穿禁軍服飾的侍衛(wèi)騎馬來到面館,送上白花花的十兩銀子。
"陳老板,這是前天那位爺?shù)娘堝X,多的不用找了。"領(lǐng)頭的侍衛(wèi)說。
陳禮忙道:"不敢不敢,一頓飯哪值這么多錢?"
侍衛(wèi)笑道:"爺說了,您的手藝值這個價。
對此,陳禮倒是沒放在心上。可這幾日來來回回的大陣仗,卻早被店里店外不少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很快,不知從哪陣風(fēng)里,就傳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聽說了嗎?那天來吃飯忘了帶錢的,是…是微服私訪的當(dāng)今圣上!”
“什么?皇上?你可別胡說!”
“千真萬確!那倆是宮里的帶刀侍衛(wèi)!是專門來給皇上還飯錢的!”
“我的老天爺!怪不得!怪不得前頭刺史大人和那位京里的大官都來了!定是他們也打聽到了皇上在這兒用過膳,這才緊趕著來討好、來沾光兒的!”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全城。
從那天起,"陳記面館"天天爆滿,人們排著長隊,就為了嘗嘗"皇帝吃過的面"。
陳禮忙得腳不沾地,只好雇了兩個伙計幫忙,但關(guān)鍵的和面、鹵制配方還是親力親為。
陳明遠看著這一切,欣慰地對兒子說:"禮兒,你看,這就是善有善報。若不是你那日慷慨相助,怎會有今日的興旺?"
陳禮憨厚地笑笑:"爹,這都是運氣罷了。"
"不,"陳明遠搖頭,"這不是運氣,是你平日積德行善該得的福報。"
在面館幫忙期間,陳明遠發(fā)現(xiàn)后院的架子上總是放著幾床棉被,忍不住問起用途。
陳禮解釋說,那是為街上的乞丐準備的。冬天夜里寒冷,他經(jīng)常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送被子御寒。
"能幫一點是一點,"陳禮說,"咱們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更不能忘了那些還在受苦的人。"
陳明遠老懷大慰,這個小兒子,雖然沒什么大志向,卻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在小兒子這里住下約莫半個月后,一日,竟接連收到了從長安和洛陽加急送來的求救信。
大兒子陳仁的信寫得惶急萬分:“父親大人膝下:兒不肖,遭人構(gòu)陷!有御史參劾兒行賄官員、售賣劣綢,以致客商聯(lián)名告官…今店鋪已被查封,兒身陷囹圄,望父親設(shè)法搭救…”
二兒子陳義的信更是字字泣血:“父親救我!兒遭人算計,那市井惡霸‘疤面虎’犯下命案,竟將幾樁強占民產(chǎn)之事皆攀誣于兒身…官府已來拿人,兒僥幸得信暫避,然恐難持久…”
陳明遠得信,又驚又怒,卻又束手無策。
正彷徨無計間,恰逢那位蘇州刺史再度路過面館。
聽聞陳明遠家中變故,立即修書兩封,分致長安河南兩府尹。
果然,兩地官府的態(tài)度立刻緩和。
陳仁被查實雖有不端,但行賄之事查無實據(jù),罰沒重金后得以釋放;
陳義之事則被定性為受惡霸蒙蔽牽連,嚴厲申飭后,令其退還所有非法強占的產(chǎn)業(yè),也算逃過一劫。
經(jīng)此大難,陳仁、陳義幾乎是傾家蕩產(chǎn),兩人狼狽不堪地來到蘇州小弟處。
看著小弟雖忙碌卻踏實紅火的生意,再回想自己昔日浮華與今日驚險,兄弟二人抱頭痛哭,幡然醒悟。
養(yǎng)好傷后,陳仁回到長安,從頭做起,再不搞那些虛浮花樣,雖只經(jīng)營一間小綢緞鋪,卻堅持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每逢初一十五,還在店外設(shè)棚施粥。
陳義回到洛陽,專門設(shè)立義塾,請來先生教導(dǎo)貧寒子弟讀書識字。他的錢莊專門低息貸款給窮苦人家,幫助他們度過難關(guān)。
說也奇怪,自他們真心行善之后,雖不復(fù)昔日暴富,但生意卻漸漸安穩(wěn)順遂起來,人也活得踏實心安。
錢,竟也仿佛越舍越多,慢慢重新積聚起來。
在小兒子這住了許久的陳明遠也安心下來,準備返鄉(xiāng)。
臨行前,陳禮關(guān)切問起:"爹回去后,若是房子又塌了,將要去何處安身?"
原來,自當(dāng)年夫妻衰老散盡家財后,陳明遠就像受了詛咒,無論搬到何處居住,房子頂多三個月必定倒塌。
好在每次都是全家人恰巧外出的時候塌的,從未傷過人。
這次出來前,他已經(jīng)在鄰村看好了一處住所,準備房子塌了就搬過去。
還不等陳明遠開口,陳禮立馬接著道:"爹,要不您就住在我這兒吧?我也好盡盡孝心。"
陳明遠搖搖頭:"你們小兩口過日子,我這個老頭子就不摻和了。放心吧,爹心里有數(shù)。"
回到錢塘縣,陳明遠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間破舊的老屋居然完好無損。
三個月過去了,沒塌;
半年過去了,還是沒塌;
一年過去了,老屋依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亓⒃谀抢铮?/p>
陳明遠心中納悶,這詛咒怎么就突然解除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傍晚,他正在院里喝茶,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硎煜さ母杪暎?/p>
"冤已清,債已償,行善積福壽綿長...
火?;彸?,罪孽轉(zhuǎn)功德,孝子賢孫福滿堂..."
他心中一動,急忙開門出去,只見當(dāng)年那個老道士正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喝酒,模樣與二十多年前一般無二!
陳明遠快步上前,躬身行禮:"仙長!多謝仙長當(dāng)年指點之恩!"
老道士抬眼看他,呵呵一笑:"看來你這些年的苦沒有白受。"
"仙長,"陳明遠困惑地問,"為何我家的房子不再倒塌了?可是詛咒已經(jīng)解除?"
老道士點點頭:"你可知這詛咒從何而來?"
"晚輩愚鈍,還請仙長明示。"
"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翠云山那場大火嗎?"老道士慢悠悠地問。
陳明遠當(dāng)年隱約猜到一點,可一直不敢細究真相:"晚輩記得??赡桥c我們何干?"
"與你們干系大了!"老道士正色道,"那場大火,就是你們夫婦引起的!"
陳明遠如遭雷擊,呆立當(dāng)場:"什...什么?"
老道士背過身去:"你們離開后,風(fēng)一吹,小火變大火,火借風(fēng)勢,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翠云山的李家莊,七十八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陳明遠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淚流滿面:"是...是我們...是我們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們雖不是故意縱火害人,但疏忽大意,造成如此慘劇,罪孽深重啊!"
老道士長嘆一聲,"那些冤魂怨氣不散,一直纏著你們,這才有了你們夫婦迅速衰老、身子變差、家宅不寧的報應(yīng)。"
陳明遠跪在地上,磕頭不止:"晚輩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起來吧,"老道士扶起他,"好在你們夫婦本性不壞。當(dāng)年你散盡家財,其中一部分接濟的,正是李家莊幸存者的后代,這是其一。
你那小兒子陳禮,自打開店以來,時常接濟窮人,冬天送棉被,夏天施涼茶,這是其二。"
老道士頓了頓,神秘地說:"你可知道,經(jīng)常去你兒子面館吃面的李老漢是誰?"
"難道是..."
"沒錯!他就是李家莊唯一的幸存者李老四!當(dāng)年那場大火,他因為進城采買躲過一劫。你小兒子不知內(nèi)情,卻一直對他照顧有加,這是最重要的因果??!"
陳明遠恍然大悟,原來小兒子的善舉,無意中化解了最重要的冤債!
老道士繼續(xù)說:"如今你的大兒子、二兒子,見小弟因善得福,也紛紛開始行善積德。你們陳家的罪孽,正在一點點被功德抵消,這房子自然就不會再塌了。"
話音剛落,老道士的身影竟在夕陽下漸漸變淡,最后消失不見!
陳明遠朝著老道士消失的方向拜了三拜,心中感慨萬千。
原來這些年的苦難,都是自己種下的惡果;而如今的轉(zhuǎn)機,則是兒子們行善積德的善報。
三兄弟的故事也被編成了歌謠,在民間傳唱:
"陳家三兄弟,仁義禮當(dāng)先。
行善不求報,福祿自綿延。
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
做人要學(xué)陳家人,積德行善福滿門。"
而陳明遠的那間老屋,直到他九十五高齡無疾而終的那一天,再也沒有塌過。
這正是: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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