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露水還沒干透，淮安市慶平雷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大偉已蹲在無人機旁，指尖撫過螺旋槳上的泥痕，仿佛在觸摸8年來的創(chuàng)業(yè)年輪——從北京風投公司里的精致西裝到淮安農田里沾滿藥漬的工裝，從第一架7萬元無人機顫抖試飛到投資330萬元的培訓基地學員滿堂，他的創(chuàng)業(yè)軌跡，就像無人機的航線，在一次次的下降與爬升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

轉身 從看項目到做項目

2015年深秋，北京一家風投公司的會議室里，陳大偉攥著一份無人機項目計劃書，手心沁出冷汗。彼時，他剛經歷了人生的雙重潰?。猴L投公司要求項目組跟投1%—5%，幾千萬元的標的讓他這個普通員工望而卻步；妻子打來電話，說孩子又在學校惹禍了?！澳翘炜粗巴廛囁R龍，突然想，與其看別人創(chuàng)業(yè)，不如自己試試。”陳大偉說。

轉折源自2016年的一次返鄉(xiāng)。在漣水的田埂上，陳大偉看見背著藥桶的農戶，頂著40℃高溫，佝僂著身子，在稻田里挪動。“老師傅說，雇人打藥150元一天，還找不到人?！碑斕欤惔髠ピ诳h城網吧查了整夜資料，屏幕上植保無人機的視頻循環(huán)播放——7公斤載藥量，一天能打300畝地，“當時就覺得，這東西能改變點什么?！?/p>

啟動資金是咬牙湊的。2017年春天，第一架7萬元的無人機運到淮安時，陳大偉和妹夫張勇在倉庫里拆箱，手都在抖。“廠家技術員教了3天，說‘差不多了’，我們就開著車往鄉(xiāng)下跑。”陳大偉說，最初的推廣像在泥地里推車，他們在車身上貼廣告、蹲在村口小賣部前等農戶問津，還宣稱可免費給十畝地打藥。

第一次“栽跟頭”來得猝不及防。一農戶在200畝地打完藥后，秧苗全蔫了。“農戶圍著我罵，說這無人機打藥太不靠譜?！标惔髠ザ自谔锢锟粗箍莸难砻纾蝗幻靼讍栴}出在藥劑上——傳統(tǒng)農藥顆粒粗，在無人機高濃度噴霧下會灼傷秧苗。那晚，他打了多個電話，終于聯(lián)系上深圳諾普信公司的技術員?！皩Ψ秸f‘無人機飛防得用低容量噴灑專用藥，才能確保農作物的安全’，我連夜買了機票飛過去。”陳大偉說。

為了和傳統(tǒng)人工打藥方式比效率，同時驗證無人機低容量噴灑專用藥的藥效，陳大偉在田埂上擺開“擂臺”：左邊由人工打傳統(tǒng)藥，右邊由無人機噴灑專用藥，同樣100畝地，一架無人機能抵上30個人工。幾天后，分界線兩側的稻子差距明顯。農戶蔣大爺捏著飽滿的稻穗說：“陳老板，明年我那500畝地全都請你打藥?！?/p>

此后，陳大偉的公司迅速壯大，6架無人機連軸轉，20名員工每天只睡5小時，公司年收入突破百萬元。但一場暴雨給了他重擊——一農戶的40畝稻子因錯過防治期、產生嚴重病害導致絕收，他賠了5萬元，“農業(yè)農村部門的記錄里寫著‘自愿賠償’，那筆錢讓我明白，光靠自己飛，飛不出農業(yè)的時效關?！标惔髠フf。

破局 從賣服務到送設備

“必須讓農戶有無人機?！?019年冬天的一個夜晚，陳大偉在辦公室的白板上猛劃，筆尖戳出個小洞。窗外的無人機蓋著塑料布，像一群凍僵的鳥。他算過一筆賬：農戶的防治窗口期只有3—5天，他的團隊再快，也趕不上天氣變化。

于是，陳大偉提出一個近乎“瘋狂”的創(chuàng)新模式：簽3年用藥合同，無人機免費送?！?萬元的無人機，靠農藥銷售和政府補貼回本?！标惔髠フf。員工們聽了直搖頭：“萬一農戶毀約怎么辦？”陳大偉卻很篤定地說：“就這么干?！?/p>

第一臺無人機送出時，老農摸了摸機身：“這玩意比我家耕牛還貴，你真送？”陳大偉蹲在牛棚邊教他操作，從電池充電到航線規(guī)劃，連下雨天怎么蓋機器都畫了圖。

糾紛來得比預想中早。2021年，一家本地藥廠降價30%，個別農戶要毀約?！拔依麄內ブZ普信公司的車間，”陳大偉指著顯微鏡下的藥劑顆粒，“咱的藥磨到5微米，能鉆進蟲洞；他們的藥是15微米，打上去就像撒沙子。”他還請農業(yè)農村部門工作人員來測產，用數據說話：用他的藥，畝產多收60公斤。

到2022年，200多戶農戶加入進來，3萬多畝農田上空飛著他送的無人機。該模式后來入選淮安市農機化技術推廣典型案例?！皠?chuàng)業(yè)不是賺快錢，是找到讓農戶和自己都活下來的法子。”陳大偉說。

升級 從自己飛到育人才

2023年春天，淮陰工學院的實訓基地里，陳大偉盯著模擬器屏幕，“看見那根電線了嗎？物流機要是撞上去，掉下來就會出人命。”他嗓門不高，卻讓20名大學生瞬間安靜下來。這個砸了330萬元的培訓基地的墻上掛滿了執(zhí)照樣本。

轉型的種子埋在2019年。當接到自稱受國家民航局委托組織培訓的機構打來的電話時，陳大偉以為是詐騙，直到在官網查到文件，才敢報名。在北京培訓期間，老師講“低空經濟”，屏幕上第四代住宅的停機坪讓他著迷，“未來的房子，空中快遞恐怕是標配?！标惔髠フf。

拿辦學資質，比賣無人機還難。漣水縣人社局相關負責人看著陳大偉的申請材料說：“全省沒先例，你要搞砸了，沒人敢再試。”他咬牙投了140萬元買場地，又花190萬元添置設備——4架固定翼無人機、9架多旋翼無人機?！膀炇漳翘?，專家說‘設備比有些航校還全’?！标惔髠フf。

培訓基地里藏著他的創(chuàng)業(yè)經：模擬器循環(huán)播著“黑飛”事故，實操場上特意立了電線桿?！翱紙?zhí)照不是目的，而是讓人有所敬畏?！标惔髠フf，在淮安市保安服務有限公司培訓時，第一課講的就是法規(guī)，“創(chuàng)業(yè)就像飛無人機，得知道哪里能飛、哪里不能飛?！?/p>

如今，800多名學員里有700名是大學生。陳大偉指著墻上的規(guī)劃圖，那里畫著帶停機坪的社區(qū)，“這些孩子才是發(fā)展‘低空經濟’的主力?！?/p>

霞光滿天，陳大偉啟動無人機。機翼轉動時，他仿佛聽見田埂上的罵聲、暴雨中的嘆息、教室里的笑聲。

從風投到田埂，從賣服務到育人才，陳大偉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里藏著一個道理：真正的突圍，從來不是飛得多高，而是讓翅膀扎根土地，帶著更多人一起飛。

記者：劉華 王舒

通訊員：王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