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在夏晴雪心底激蕩了一夜。
天亮了,暖陽照在身上,總算驅(qū)散了一絲寒意。
可接下來幾日,小福還是沒有領(lǐng)到炭火,夏晴雪也沒能抗住嚴(yán)寒病倒了。
夏晴雪高燒不退,甚至連床都起不來了,分不清是睡著還是醒著。
小福叫不醒她,跪在夏晴雪床前急哭了:“娘娘,你撐一下,小福這就去求貴妃娘娘賞點(diǎn)炭火!小福去找太醫(yī)來!”
她跌跌撞撞沖出了寢宮。
如今胡馨兒執(zhí)掌中饋,只要她高抬貴手,這冬天就能熬過去。
過了許久。
夏晴雪沒等回來小福,卻等來顧南庭差內(nèi)侍代為傳話的口頭訓(xùn)斥。
他斥她管教無力,縱容下人沖撞胡馨兒。
夏晴雪垂死病中驚坐起,惶惶問:“小福人呢?”
“她在領(lǐng)賞呢,陛下賞了她一百大板?!?br/>夏晴雪神魂俱裂,這哪是領(lǐng)罰,分明是要她的命!
夏晴雪強(qiáng)撐著病體來到容華殿外,入目的一切叫她目眥欲裂。
小福被扇耳光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肉眼可見的,臉上從紅腫到滲出血絲來。
夏晴雪似感同身受,一聲聲清脆的巴掌聲也像打在她身上,心臟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痛。
哪怕如此慘狀,她依舊在念著夏晴雪。
“求陛下……給奴婢……一點(diǎn)炭火……”
這一刻,夏晴雪恨極了顧南庭。
恨他薄情寡義,恨他冷漠無情,更恨不得沖上去將巴掌還給他。
可現(xiàn)實(shí)是,皇權(quán)至上,夏晴雪只能無能地被攔在殿外。
這一瞬,夏晴雪心中堅(jiān)持的東西徹底崩塌了。
被貶時她沒有低頭,被趕出容華殿時她也沒有低頭,可現(xiàn)在,她沒辦法了。
夏晴雪終于低下了一直不愿低下的頭顱,雙膝重重跪地。
“求陛下開恩,她是為了我才會闖入容華殿,念在你我九年的情誼,懇請陛下放過她,若要罰就罰我吧?!?br/>顧南庭遲遲不語,胡馨兒朝夏晴雪丟來一記譏笑,假模假樣的勸他。
“陛下要不算了吧?她是姐姐的人,讓旁人看了去,還以為是我挑撥的?!?br/>顧南庭沒有理會她,目光沉沉盯著夏晴雪發(fā)問:“你知錯嗎?知錯朕就免去你的罰責(zé)……”
他說的是她不愿侍寢一事。
夏晴雪猩紅目光凝著他,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骸拔以敢饨邮芰P則,求陛下放了小福?!?br/>她無錯,豈有冒認(rèn)之理。
顧南庭臉色倏地陰郁了下來,風(fēng)雨欲來。
“好,既然你愿受罰,那便在殿外跪著,什么時候知錯了,什么時候起來?!?br/>余暉消逝,暮色遮天。
夏晴雪強(qiáng)撐著跪在皚皚白雪之中。
渾渾噩噩之際,眼睫落下冰涼,夏晴雪恍惚睜眼,下雪了。
寂靜無聲中,整個天地仿若只剩夏晴雪一人,大雪逐漸淹沒了她半個身子。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夏晴雪仿佛聽見腦中系統(tǒng)發(fā)出了危險警告聲。
警告……生命值過低……即將開啟……脫離通道……
不,她不想走。
她還要給小福求放籍書,還要給她安置好去處的。
恍惚間,似有一道熟悉的氣息擁住了夏晴雪。
他在夏晴雪耳邊不斷焦急喊著:“晴雪醒醒!”
等夏晴雪再度睜眼,入目熟悉的一切叫她身體陡然僵住。
這是顧南庭的寢宮。
夏晴雪遲緩轉(zhuǎn)頭,視線落在枕邊人俊美的面孔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夏晴雪能清晰看到顧南庭眼尾處淺淡的妖痣。
他闔目,眉頭卻皺起。
嘆息發(fā)出一聲夢囈:“晴雪……乖一些……”
夏晴雪的心臟頓時縮在一起。
眼前之人是與她同床九年的枕邊人,觸手可及,而今心卻相隔萬里。
夏晴雪看了他一夜,卻在他醒來時,閉目裝睡,她已與他無話可說。
他大手摸了摸夏晴雪的額頭,低嘆一聲后,輕手輕腳離榻。
隱約間,夏晴雪聽到他威嚴(yán)的聲線傳來:“自今日起,夏氏復(fù)位容皇貴妃,六宮之內(nèi),皆需以皇貴妃禮敬之?!?br/>“若有膽敢輕慢、以下犯上者,一經(jīng)察覺,定以大不敬之罪嚴(yán)懲不貸,決不姑息?!?br/>等顧南庭走后,夏晴雪才睜開眼。
小福欣喜不已,忙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佛祖在上,保佑我家娘娘身體早點(diǎn)康復(fù)。”
旋即又朝夏晴雪彎了彎眉眼,眼中有淚閃爍:“娘娘,您的苦日子總算熬出頭了。”
夏晴雪沒了笑的力氣。
遠(yuǎn)方忽然傳來一記悠長的鐘鳴。
不一會兒,欽天監(jiān)官人來宮稟報:“四日后,月食,其色赤如血,視為不祥之兆,夏皇貴妃切記不要外出?!?br/>四天后,那正是她要離開的日子。
真好啊。
走之前還能看一場月全食。
兩日后。
夏晴雪身子好轉(zhuǎn),第一時間便去求了小福的放籍書。
緊接著,又書信一封給了許久未見的鄭楚澤,想求他庇護(hù)小福。
可落筆時,夏晴雪手腕懸在半空中,遲遲無法落筆。
畢竟收信人的名諱,是她不愿提及卻不得不求助的名字。
這個曾經(jīng)向她表露過愛慕之心的男人,卻在一眾要求廢后的奏書上,簽下了最筆鋒深刻的大名。
只因,他也愛上了胡馨兒。
驀然間,夏晴雪心口一陣抽痛,像被綿密的針反復(fù)刺扎。
筆尖墨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團(tuán)灰黑。
夏晴雪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張宣紙,筆尖終于落下。
望鄭大人施以援手,為我貼身的宮女小福謀一出路……
夏晴雪顫著手寫下今日種種困境,內(nèi)心復(fù)雜無比。
只盼此信能勾起他一絲憐憫。
很快,鄭楚澤回信了。
言簡意賅一個字:可
他是信守承諾之人,向來說到做好,夏晴雪放下心來。
夏晴雪離開前一天,正巧是虞國祈福之日。
帝王需攜朝臣向蒼天祈禱,從前她是作為皇后伴隨顧南庭左右。
而今,夏晴雪是皇貴妃只能在后宮祈福樹下掛福牌。
趁著無人,鄭楚澤的侍衛(wèi)來到夏晴雪的身邊:“娘娘,一切安置妥當(dāng),祈福后由我?guī)「9霉贸鰧m?!?br/>“多謝?!?br/>夏晴雪不太放心,多問了一句。
聽到鄭楚澤給小福安排了繡娘的活計(jì),還置辦了一處宅子,夏晴雪總算放下心來。
一切只等祈福過去。
正在這時,胡馨兒施施然過來了。
“夏晴雪,咱們也別雌競了,好好處,我給你宮里塞幾個能干的面首吧,補(bǔ)償補(bǔ)償你?!?br/>夏晴雪不為所動。
“抱歉,你的‘假’意,我不接受。”
胡馨兒卻一反常態(tài)沒有氣急敗壞。
她沖夏晴雪露出了陰惻惻惡毒的笑:“那你別得意,我馬上讓你生不如死?!?br/>夏晴雪心頭一驚。
不待夏晴雪反應(yīng),她后撤一步平地踉蹌向后倒去——
重重墩地后,胡馨兒慘叫一聲下身鮮血淋漓。
夏晴雪下意識想去扶她,卻被一道大力扯住摜到一邊。
“夏晴雪,你對馨兒做了什么?”
夏晴雪被撞到樹上,再抬眸,便對上顧南庭冷若寒霜的眸子。
“夏晴雪,你簡直死性不改!”
“來人,將她拘到冷宮幽禁!”
顧南庭連一句辯解的機(jī)會都沒給,就將她了關(guān)起來。
冷宮破敗無比,屋頂處漏風(fēng),將夏晴雪凍得四肢發(fā)麻。
夏晴雪苦苦捱了一夜,終于捱到了天亮。
而今天也是她將脫離的日子。
夏晴雪想,她那一躍從城墻跳下,要做顧南庭白月光的計(jì)劃恐怕要作罷了。
她可能會被他斬首,也可能就這樣幽禁。
夏晴雪正想呼喚系統(tǒng),商量這已然生變的計(jì)劃。
沉重的朱門被人一腳踹開,顧南庭氣怒火滔天朝夏晴雪而來。
一股巨力掐住她的脖頸將夏晴雪拎起!
夏晴雪惶恐抓住顧南庭手腕,便見他眼底一片血紅:“朕的孩子沒了,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窒息感襲來,顧南庭是真的要掐死她。
身體下意識掙扎:“不是我……”
解釋脫口時,夏晴雪突然想到,她只要死了便也能脫離。
死在顧南庭手上,也好。
夏晴雪嘴角勾起的笑刺到了顧南庭的眼,他用力將她扔在地上。
夏晴雪伏在冰涼的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將心肺都要咳出來。
“夏晴雪你沒有心,既然你不能體會失去骨肉血親的痛,那就嘗嘗失去重要人的滋味?!?br/>夏晴雪呼吸一沉。
還未來得及思考他話中含義,就被他侍衛(wèi)拖出冷宮。
冷宮外,立著一個巨大蒸籠。
若有若無的肉味侵入鼻尖,夏晴雪臉上的血色也瞬間褪去,整個人幾欲暈厥。
在這宮中,她唯一重要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小福!
“小福呢?你把小福怎么樣了???”
夏晴雪扯著顧南庭的衣角,聲音顫抖,潰不成軍。
顧南庭眸底陰鷙而噬人。
他沒回答夏晴雪,而是對侍衛(wèi)冷冷吩咐:“打開蒸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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