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當代畫壇,將非遺基因、舞臺經(jīng)驗與地域文化熔鑄一爐的藝術家并不多見,袁光若正是其中兼具辨識度與精神深度的一位。作為土生土長的長沙人,他以“非遺系列”與“萬象系列”兩大創(chuàng)作脈絡,構建起屬于自己的視覺敘事體系——既承載著家族傳承的宮廷畫學淵源,又烙印著數(shù)十年話劇舞臺美術的專業(yè)訓練;既流淌著對故鄉(xiāng)熱土的深情凝視,更飽含著對底層群體的人文關懷。其作品不僅是個人藝術生涯的總結,更成為展現(xiàn)城市記憶、社會變遷與人性光輝的視覺時代切片。
一、非遺基因與舞臺生涯:雙重滋養(yǎng)的藝術根系
袁光若的藝術根系深植于非遺世家的土壤。父輩作為非遺傳承人的技藝熏陶,構成了他最初的藝術啟蒙。童年時期每日十五張速寫的嚴苛訓練,在皮肉之痛中鑄就了扎實的造型功底,也讓“觀察生活”成為融入血脈的創(chuàng)作本能。這種家庭環(huán)境的耳濡目染,在兄長成為湘繡研究所高級畫師的職業(yè)選擇中可見一斑,而袁光若則在話劇團舞美工作、美院專業(yè)深造與創(chuàng)作編輯室主任的職業(yè)生涯中,日益精進,開辟出獨特的藝術路徑。
話劇作為一個獨特且專業(yè)的領域,臺本、鮮明的人物塑造、主演、配角,以及場景、燈光、音效等要素都有著清晰的設定。在袁光若的繪畫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到舞臺美術的深厚功底,其數(shù)十年的經(jīng)驗沉淀,充分展現(xiàn)出舞臺美術生涯在繪畫作品中留下的深刻印記 。話劇舞臺的三十年淬煉,為袁光若的繪畫注入了鮮明的劇場性基因。區(qū)別于架上繪畫的私密表達,話劇美術要求在宏大場景中精準把控人物塑造、空間構圖與視覺焦點——這種對“主體形象聚焦”與“場景氛圍營造”的專業(yè)訓練,在其作品中轉化為獨特的造型語言:無論是《油粑粑王嗲嗲》中如燈盞般灼灼的眼神,還是《修鞋匠》手部筋骨畢現(xiàn)的肌理刻畫,都可見舞臺美術對“人物性格外化”的深刻理解。當他從巨型布景回歸畫布,那種在尺寸間經(jīng)營戲劇張力的能力,讓畫面既保持著生活的原生質(zhì)感,又呈現(xiàn)出舞臺大幕上筆觸與色彩的任意揮灑、縱橫恣肆。
二、萬象系列:市井人生的視覺日記
在袁光若的筆下,長沙城既是地理坐標,更是一個流動的舞臺。他以話劇導演般的全局視野,將湘江兩岸的街巷阡陌、茶館酒肆、菜市場口轉化為一幕幕生活情景劇。這里有《外賣小哥》瘦弱的身子騎行負重堅毅前行,有《泥水工》仰頭等待時靜坐托腮的瞬間,有《剃頭匠》握刀時指尖微顫和緊繃的小腿——這些被主流敘事長期忽視的“小人物”,在他的畫布上獲得了主角般的禮遇。他拒絕獵奇式的同情,而是以速寫般的敏銳捕捉日常細節(jié),讓《摩的司機》圍著粗厚的毛線頸脖、《彈棉花匠人》布滿棉絮的圍裙,都成為訴說生存重量的視覺符號。
這種對底層人物的關注,本質(zhì)上是對“人”的重新發(fā)現(xiàn)。袁光若的創(chuàng)作始終圍繞“生存狀態(tài)與人性光輝”的雙重敘事展開:《修鞋匠》骨節(jié)突出的手掌既承載著生活的重壓,又在錘打鞋釘?shù)膭幼髦姓宫F(xiàn)出勞動者的尊嚴;《跳橡皮筋的女孩》紅綠格子裙的跳躍弧線,既是童年記憶的鮮活復現(xiàn),也是非遺文化在當代生活中的隱性延續(xù)。他的畫面沒有宏大敘事,卻通過無數(shù)個平民形象的特寫,拼貼出時代的精神圖譜——那些粗糙的臉龐、結實的腿腳、專注的神情,共同構成了市井江湖的“眾生相”,成為觀察社會變遷的微觀棱鏡。
三、非遺系列:記憶重構的文化密碼
如果說“萬象系列”是對當下生活的即時性記錄,“非遺系列”則是對童年記憶的詩性重構。袁光若將個人經(jīng)驗升華為集體記憶,在《打陀螺》《跳房子》等作品中,那些褪色的紅領巾、木質(zhì)的鐵環(huán)、布制的毽子,不僅是個體童年的玩具,更成為非遺文化的物質(zhì)載體。他以細膩的筆觸還原花鼓戲《劉??抽浴返慕?jīng)典身段,捕捉奇志大兵雙簧表演的喜劇神情張力,讓傳統(tǒng)藝術形式在畫布上獲得永生。這些作品超越了簡單的民俗記錄,而是通過色彩的斑駁、線條的韻律,構建起連接過去與現(xiàn)在的文化橋梁。
在非遺系列中,袁光若展現(xiàn)出對“時間質(zhì)感”的獨特把握。他善于在舊物細節(jié)中注入情感溫度:《彈棉花》畫面中飛揚的棉絮,既呈現(xiàn)出手工技藝的質(zhì)感,又暗含著對工業(yè)化進程中傳統(tǒng)手藝消逝的隱憂;《打人生米》場景里孩子們歡欣雀躍雙手握耳的神態(tài),既是對物質(zhì)匱乏年代的溫情回望,也是對“非遺活在生活中”的生動詮釋。這種將個人記憶與文化傳承交織的創(chuàng)作策略,讓非遺系列成為跨越代際的情感媒介。
四、底層書寫的社會價值:從視覺記錄到精神建構
袁光若非遺系列與萬象系列畫展的舉辦,是一場將傳統(tǒng)血脈與當代生活緊密勾連的文化實踐,其社會價值呈現(xiàn):
其一,非遺技藝從“博物館式保護”走向“生活場景對話”。展覽并非簡單復刻傳統(tǒng)技藝,而是以當代繪畫語言解構花鼓戲、曲藝平彈、翻紙花等非遺元素,讓“打銅鑼補鍋”“豬八戒背媳婦”等視覺符號融入對當代百姓生活的觀照——農(nóng)村竹藝篾匠勞作的剪影、市井巷陌的煙火、新時代鄉(xiāng)村的蛻變,使非遺不再是遙遠的文化符號,而成為觀眾能觸碰、理解的“活態(tài)記憶”,喚醒公眾對本土文化的身份認同。
其二,“百姓視角”重塑藝術敘事的主體性。萬象百姓系列以寫實與寫意結合的手法,聚焦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他筆下的人物不是抽象的“底層符號”,而是具體的、有血有肉的個體:《建筑工人》頭帶安全帽、目光如注的眼神,《挑夫趕早集》肩挑滿擔、手夾煙頭、抬頭望天的神態(tài),白沙古井旁背水而傾斜的肩膀、街頭小巷勞作時油污的雙手、社區(qū)活動中老人與狗的平靜……其畫面特質(zhì)呈現(xiàn)出長沙麻辣燙、臭豆腐、百粒丸和烤香腸的味道。這些被主流藝術史長期邊緣化的“微敘事”,在畫展中獲得尊嚴與重量,傳遞出“藝術源于人民、服務人民”的樸素真理,既呈現(xiàn)視覺質(zhì)樸,也挖掘精神韌性,引導公眾重新發(fā)現(xiàn)日常中的詩性與力量。
其三,構建跨代際、跨群體的文化共鳴空間。展廳內(nèi),年長觀眾能從非遺圖畫中覓得兒時記憶,年輕人則在百姓題材中看見當代生活的鏡像,外來游客更能透過湖湘文化符號窺見中國基層社會的變遷軌跡。這種“文化共振”打破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精英與大眾的界線,讓展覽成為凝聚社會情感、增強文化軟實力的載體,為城市精神文明建設注入接地氣的溫度與厚度。
當非遺技藝遇見百姓生活,藝術便不再是高臺教化,而是一場關于“我們從哪里來、將往何處去”的哲學醒思。這場展覽的真正價值,在于讓文化傳承回歸“人”的本質(zhì)——既守護祖先的智慧,也書寫當下的時代,更為未來留下一幀關于中國社會肌理的生動圖譜。
站在七旬的藝術節(jié)點回望,袁光若的創(chuàng)作軌跡恰似一部未完成的劇本——從非遺傳承的“第一幕”,到舞臺美術的“中場休息”,再到當下聚焦市井的“高潮章節(jié)”,每一步都踏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本土與世界的交點上。他的作品提醒我們:真正的藝術從來不是空中樓閣,而是深深扎根于腳下的土地;所謂“本土文化”,也并非凝固的符號,而是流淌在普通人生活中的鮮活氣息。當非遺系列的民俗記憶與萬象系列的當下凝視在畫布上相遇,呈現(xiàn)的不僅是一位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圖譜,更是一個城市、一個時代的精神肖像。在這個圖像速朽的時代,袁光若以畫筆為刻刀,在時光的碑石上鑿刻出屬于普通人的永恒——那些被看見的、被記錄的、被尊重的生命,終將在藝術的舞臺上獲得永生。
來源:湖南民生在線
作者:吳尚君
編輯:徐滿哥
一審:徐滿哥
二審:余 生
三審:吳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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