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完班已經凌晨一點。
站在寫字樓下的冷風里，我用打車軟件叫了輛車。不到三十秒，一輛老式桑塔納就停在了面前，車牌號與APP上顯示的完全一致。
司機是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過時的棕色夾克。我拉開車門坐進后排，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去平安里小區(qū)?！蔽蚁岛冒踩珟?，習慣性地看向窗外。
車子啟動，駛入空曠的午夜街道。司機開得很穩(wěn)，幾乎聽不到引擎聲。奇怪的是，這么晚的路上，我們竟然一個紅燈都沒遇到，一路暢通得令人不安。
“您開車真穩(wěn)?！蔽以噲D打破沉默。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空洞。“這條路，我開了二十年了?！?br/>我點點頭，繼續(xù)刷著手機。直到二十分鐘后，我偶然抬頭，發(fā)現(xiàn)外面的街景越來越陌生。這根本不是去我家的路。
“師傅，你是不是走錯了？”我坐直身體，聲音緊張起來。
“沒錯?！彼届o地說，“這是近路?！?br/>我盯著導航，發(fā)現(xiàn)手機信號全無。而更讓我心驚的是，窗外的街道漸漸變成了我記憶中的模樣——那是我十年前剛來這座城市時住過的老城區(qū)，這些建筑明明在三年前的舊城改造中就已經拆除了。
“這是……哪里？”我聲音發(fā)顫。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默默開著車。街道兩旁的梧桐樹在車燈照射下投下扭曲的陰影，偶爾有零星的路人站在街邊，他們的衣著都像是十年前的款式。
終于，車子在一個老舊的小區(qū)門口停下。這正是我十年前租住的地方。
“到了?！彼緳C說。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窗外：“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你是我今晚接的最后一個客人?！彼緳C轉過頭，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見他的臉——那張臉我在十年前見過。那時我剛來這座城市，每天深夜加班后都會坐他的出租車回家。他總是停在小區(qū)門口，對我說同樣的話：“你是我今晚接的最后一個客人?！?br/>我想起來了。十年前的一個雨夜，就是這輛出租車，就是這位司機，在這條路上發(fā)生了車禍。那天我因為臨時改變行程，沒有像往常一樣坐他的車。
“你...”我渾身發(fā)冷，說不出完整的話。
司機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那晚本該是你坐我的車。我等了你十年，就為了說聲謝謝。因為你沒上車，我那天提前收工，回家陪女兒過了生日?！?br/>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現(xiàn)在我可以安心離開了?！?br/>我怔怔地看著他消失在前排座位上，車廂里的消毒水味也漸漸散去。等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平安里小區(qū)門口，那輛老桑塔納已不見蹤影。
口袋里，手機突然響起，是打車軟件的提示音：“您呼叫的車輛已到達指定地點?！?br/>我抬起頭，看見一輛全新的網(wǎng)約車停在面前。年輕的司機探出頭來：“先生，是去平安里嗎？”
我坐進車里，回頭望向空蕩蕩的街道。遠處，似乎有個模糊的身影在向我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