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盤山的海，那年浪頭特別大。張翠山站在 “巨鯨幫” 的船板上，青布道袍被海風(fēng)灌得鼓鼓的，手里還攥著師父張三豐給的平安符 —— 他是武當(dāng)派最小的弟子，第一次獨自下山辦差，心里裝的全是 “名門正派” 的規(guī)矩，直到看見那個穿紅裙的姑娘。

姑娘叫殷素素，天鷹教的 “妖女”。她站在桅桿上，手里把玩著一支銀簪，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卻在眨眼間就用銀針傷了三個武林好手。張翠山當(dāng)時就急了，拔劍指著她：“你怎能用如此陰毒的手段？” 姑娘卻跳下來，湊到他跟前，聲音軟乎乎的：“武當(dāng)派的小道士，你管得倒寬，要不要嘗嘗我這銀針的味道？”

那時候誰也沒料到，這一吵，竟把兩個人的命纏在了一起。后來他們跟著謝遜，被海浪卷到了冰火島 —— 那是個連飛鳥都很少來的地方，白天火山口冒著煙，晚上到處是冰碴子，可偏偏成了他們最安穩(wěn)的家。

張翠山用木頭削了把武當(dāng)劍，每天清晨對著冰面練劍，殷素素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看，手里縫著給未來孩子的小衣服。島上沒針線，她就用野獸的筋做線，用火山巖磨細了獸骨當(dāng)針；沒糧食，他們就一起挖土豆，張翠山生火，殷素素就蹲在旁邊添柴，土豆烤焦了，她也笑得開心：“翠山，比你們武當(dāng)山的素齋好吃多了?！?/p>

孩子出生那天，冰火島下了場雪。張翠山用自己的道袍裹著嬰兒，手都在抖，殷素素虛弱地抓著他的手：“叫無忌吧，希望他一輩子無災(zāi)無難。” 那晚的月光特別亮，照在雪地上，也照在他們?nèi)齻€身上，張翠山突然覺得，什么正邪之分、江湖規(guī)矩，都不如懷里的孩子、身邊的人重要。

他們在島上住了十年。無忌會跑了，張翠山就教他練武當(dāng)?shù)幕竟?，殷素素則把島上的花曬干，裝在布包里，說 “等回中土了，給師父和師兄們看看”。那時候他們總以為，只要謝遜愿意，總有一天能帶著無忌回武當(dāng)，看一眼真正的青菜，聞聞道觀里的香火味。

可江湖哪會讓他們安穩(wěn)?；刂型恋拇堪赌翘欤瑥埓渖讲虐l(fā)現(xiàn)，十年的時光，沒磨平武林人士的戾氣 —— 名門正派圍著武當(dāng)山，逼他說出謝遜的下落，逼他承認 “娶妖女、通魔教” 的罪過。張三豐坐在太極殿上，白胡子抖著，卻沒說一句責(zé)怪的話，只是看著他：“翠山，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p>

張翠山握著殷素素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冰火島的土豆，想起無忌的笑聲，想起殷素素縫衣服時的樣子 —— 他不能出賣謝遜，那是患難與共的義兄；也不能讓師父和武當(dāng)受辱，那是他長大的地方。可他沒料到，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殷素素自己說的話。

那天晚上，殷素素坐在床邊，給無忌掖好被子，才對張翠山說：“翠山，當(dāng)年俞三哥的腿，是我傷的。我一直沒告訴你，是怕你怪我，怕你覺得我真是個妖女?！?張翠山愣住了，他想起二師兄俞岱巖坐在輪椅上的樣子，想起師父提起這事時的嘆息，可他看著殷素素的眼睛，里面全是淚水，卻沒半點后悔：“我不怪你，素素，那時候你還沒認識我。”

可殷素素知道，江湖不會饒過他們。第二天清晨，武當(dāng)山的雪還沒化，她拉著張翠山的手，走到太極殿上。面對滿殿的武林人士，她突然笑了，笑得和當(dāng)年在王盤山一樣：“謝遜的下落，我知道，可我就是不說。你們不是說我是妖女嗎？我偏要讓你們知道，妖女也有敢作敢當(dāng)?shù)墓菤?！?/p>

話音剛落，她突然抽出張翠山腰間的劍，往自己胸口刺去。張翠山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可血已經(jīng)染紅了她的紅裙 —— 還是當(dāng)年那件，她一直舍不得扔。“翠山，” 她靠在他懷里，聲音越來越輕，“我們回冰火島，好不好？那里的土豆，還等著我們烤……”

張翠山抱著她，眼淚砸在她的頭發(fā)上。他看著滿殿的人，看著師父發(fā)紅的眼睛，看著無忌哭著跑過來喊 “爹”，突然覺得這江湖太冷，冷得不如冰火島的雪。他拿起劍，對著自己的脖子，只說了一句：“素素，我陪你回去。”

那天武當(dāng)山的雪，下得特別大，把太極殿的臺階都蓋白了。無忌抱著父母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可他不知道，他爹娘的手，到最后還緊緊握在一起，就像在冰火島的每個夜晚，他們互相暖著手，說要一起等春天。

后來有人說，張翠山太傻，為了個 “妖女” 丟了性命；也有人說，殷素素太狠，連俞岱巖都敢傷?？芍挥腥ミ^冰火島的人（如果有的話）會知道，在那個只有火山和冰的地方，曾有個武當(dāng)?shù)朗亢吞禚椊坦媚?，一起種過土豆，一起縫過衣服，一起看過十年的月光 —— 他們的愛情，從來不是什么 “正邪孽緣”，只是兩個普通人，想在亂哄哄的江湖里，守著自己的小日子，可惜連這點愿望，都被江湖的規(guī)矩碾碎了。

很多年后，張無忌站在冰火島的那片土豆地里，手里握著母親當(dāng)年縫衣服的獸骨針，突然明白爹娘為什么寧愿死，也不愿出賣謝遜，不愿分開 —— 有些情義，比性命重要；有些相守，哪怕只有十年，也比在江湖里茍活一輩子更值。

就像冰火島的月光，雖然照不亮武當(dāng)山的雪，卻能一直照在他們一起種的土豆地里，照在他們握了十年的手上，從來沒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