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10日凌晨，吉林省白山市撫松縣萬良鎮(zhèn)的中心升起了一團濃煙。緊接著，騰起了一片火舌?；鹕嘣谔炜障?lián)u晃，在墨藍色的天穹背景下劃出了一條桔紅色的亮帶。隨之，它迅速擴散，火光映紅了半個天際。頃刻間，雞鳴犬吠，人聲嘈雜。小鎮(zhèn)在搖動，子夜的寧靜被撕成了碎片……

接到報警后，2點31分，刑偵副局長孫業(yè)鵬帶領(lǐng)十幾名偵查員告別了酣睡中的縣城，向萬良鎮(zhèn)疾馳而去。

火場已是一片廢墟。燒落架的房舍，只剩幾條變成焦炭的梁柁在滋滋地冒著藍煙。大火中高溫融化的玻璃扭曲著，畸形怪狀地躺在那里。搶出來的幾件家具零亂地堆在院子里，院子的坑凹處，一片片積水如碎鏡般反射著微弱的星光。

三具被燒成炭的尸體并排放在幾塊臨時找來的木板上；距此50米，另一具男尸躺在拐角的巷道中。

凌晨3時零5分，藍色的警車穿透籠罩在大地上的夜幕，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附近。

距現(xiàn)場50米是這幢住宅的主人葛守來的尸體。他39歲，系萬良鎮(zhèn)萬福村的農(nóng)民。他和這個鄉(xiāng)鎮(zhèn)的大多數(shù)農(nóng)民一樣，來自富饒的山東半島。千里跋涉來到這里，是因為這里是著名的人參之鄉(xiāng)。價值連城的人參辛勤的耕耘，加上大自然的恩賜，他成功了。

他有了一個四口之家：賢惠而懂事的妻子，聰明而活潑的孩子，以及三間磚瓦住宅和生活所用的一切設(shè)備。命運之神送給了他堅實的生活基礎(chǔ)?？墒?，傾刻間，這一切都化成了灰燼。他的頭上滲出的大量鮮血凝固了，將頭發(fā)粘得一綹一綹。還沒闔上的眼睛，沒有一絲光澤，只是茫然地凝視著高遠的星空。藍色的人民裝敞著懷好像從家中剛剛趕出的樣子，一雙勞動鞋上面系著松散的帶子，赤著腳好像剛剛躺下又剛剛起來……

死亡將什么都帶走了，留下的只是謎，死亡之謎！

1989年10月11日凌晨，曙色剛剛凝在萬良鎮(zhèn)政府會議室的玻璃窗上，雙十特大殺人縱火案件的案情分析會就在這里召開了。

技術(shù)科已就現(xiàn)場勘察情況向他作了報告。現(xiàn)場位于萬良鎮(zhèn)東住宅區(qū)，東距萬良河76米，為三間坯瓦結(jié)構(gòu)房屋。現(xiàn)場呈破壞狀態(tài)?，F(xiàn)場內(nèi)有一女性尸體，兩名未成年男性尸體，均系鈍器擊傷頭部致死。距破壞性現(xiàn)場向北52米處，有一成年男性尸體，也系鈍器擊碎頭部死亡?，F(xiàn)場沒有提取任何指紋和足跡。

經(jīng)尸體檢驗：死亡時間為午夜11時至12時。經(jīng)現(xiàn)場調(diào)查：火起時間為12時10分，引火物質(zhì)為柴油。案件性質(zhì)定為殺人縱火案。

技術(shù)科就現(xiàn)場情況提出了兩種作案動機供刑警們參考：

其一，此案系殺人害命，而且連一個10歲和一個12歲的幼童都不放過。除了說明罪犯的兇殘之外，只能說明罪犯對葛守來一家有刻骨仇恨。也就是說，此案是仇殺。

其二，現(xiàn)場的抽屜、箱子鎖均被撬。這說明罪犯有劫財企圖，放火焚毀現(xiàn)場是為了滅跡。

對于這兩點，業(yè)鵬局長沒有給以肯定。他猛吸了一口香煙，并利用肺部的壓力將其吐出后說：“大家談一下看法，主要是為這起案件的偵查尋求一個準確的方向?！?/p>

古憲斗古科長揉了揉纏滿紅絲的眼睛：“我談一點看法，這起案件有四人死亡，而且有兩名未成年的孩子。這兩個孩子既不是不懂事情的幼童又不是已進入社會的成年人。就是說，從他們本身來講構(gòu)不成十分利害的矛盾沖突。但他們?yōu)槭裁匆脖蛔锓竷礆埖臍⑺滥兀窟@里有兩種原因：一是罪犯和葛家有生死攸關(guān)的利害，二是罪犯為了滅口而殺人。而這兩種原因說明了一種情況，就是罪犯是葛家的熟人?；谶@一情況，我們完全可以排除流竄作案的可能，立足萬良鎮(zhèn)展開我們的偵查工作?！?/p>

一席話，說得許多人點頭贊同。會議室里原本靜如湖水般的氛圍像被人投入了一塊石頭，霎時間議論紛紛。

此案究竟是仇殺還是劫財害命？葛守來為什么死在自己住宅以北50多米處？從尸體狀況看，葛守來沒有被綁架，也沒有與人撕打。深更半夜是什么原因使他走出自己的住宅？為什么就在同一時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家中遇難？

刑警們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提出了兩種看法：

一是兇手設(shè)法將葛守來騙出自己的住宅，然后動手殺死葛的妻子和孩子，然后，回頭埋伏起來。等葛守來回來趁其不備打死葛守來。

二是兇手進入葛宅時，葛沒有在家。而罪犯殺死葛的妻兒后逃離現(xiàn)場遇到葛守來陡然相遇，打死葛守來。

這兩種設(shè)想，業(yè)鵬局長肯定了前一個。他還說明，罪犯是葛的熟人，而且素有來往。

經(jīng)過討論和分析，這起案件的偵破范圍立刻濃縮在萬良鎮(zhèn)，而且圈子劃在葛的熟人之間。業(yè)鵬局長將刑警們分成6個組，圍繞同志們認定的偵查范圍展開了工作。

經(jīng)過他們的調(diào)查，從群眾中兜上來許多條線索。其中三個人比較突出：

一個是劉玉軍是葛守來的外甥，與葛構(gòu)成“熟人”這個因素。他平日議論過他的舅舅：說葛守來從山東來時，一文不名。虧得他們家?guī)椭w了房子，娶了媳婦?，F(xiàn)在管他借兩個錢他都不借。

第二個叫杜小軍，是萬良鎮(zhèn)的地痞，住在葛家的附近。他也與葛構(gòu)成熟人的因素，經(jīng)查，他最近行動詭秘，經(jīng)濟反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常和他聚在一起，有一些還是鎮(zhèn)上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天天和他吃喝在飯店，杜掏出鈔票來都是百元一張的。

第三個叫張國敏，他也是葛的鄰居，平素游手好閑。據(jù)他媳婦說，案發(fā)那天，他是火起之后很晚才回的家。偵查員還在他穿的衣服上發(fā)現(xiàn)一些暗褐色的斑點。

以上3人除杜小軍之外，火起之時都是很早趕到現(xiàn)場的。從時間判斷，如果是在家中沉睡的話是很難那么快趕到現(xiàn)場。但是以上3人如果說是和葛家有什么仇恨的話，是談不到的。

經(jīng)過幾天的走訪，村民們普遍反映：葛守來為人平和，妻子也恪守婦道，很少和鄰里口角。

仇殺的偵破目標是否準確呢？這個問題在業(yè)鵬局長的心中開始動搖。他是一步一步從刑警開始一直走到刑偵局長這個崗位上來的，多年的偵查實踐使他得出這么一個結(jié)論：許多兇殺案件是臨時產(chǎn)生的作案動機。

古憲斗率領(lǐng)刑警們跳上那輛喘著粗氣的二號吉普車向第一嫌疑人劉玉軍家駛?cè)?。小小的萬良鎮(zhèn)不出兩分鐘就來到劉玉軍的家門口。農(nóng)村的院落十分寬大，可主人明顯得不善理家。木板做成的門樓歪扭著，用木棍挾成的一圈院杖向一邊傾斜著。古憲斗帶著刑警們剛跳下吉普車，劉玉軍穿一件帶暗色條紋的西裝，背著一個敞著口的大號黑色皮兜走出門來。刑警們再晚來一會，他就要到浦春河電站去上工去了。他是浦春河電站的工人。

劉玉軍被請到萬良派出所。為了進一步探清劉玉軍的虛實，刑警們將劉玉軍放到派出所暫時沒有管他。

劉玉軍的舉止沒有絲毫破綻。但刑警們外圍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對劉玉軍是不利的，葛守來住宅火起之后，他第一個趕到現(xiàn)場。而在火起之前他去向不明，天黑之后到火起之前有5個多小時。

5個多小時他干什么去了呢？古憲斗直接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10號那天晚上，我是在飯店吃的晚飯。吃完以后，我和張某某幾個人到村東打麻將去了。打到半夜，大家散場，我往回走，剛到家門就看到我舅家那個地方有火光，我就往那兒跑，跑到那火頭就已經(jīng)起來了。”

經(jīng)調(diào)查證實，那天村東有人聚賭。就這一點分析，劉玉軍首先出現(xiàn)在火場是合情合理的。同時，他與葛守來是舅甥關(guān)系，與葛的兩個孩子是表兄弟關(guān)系。平素又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似乎劉某作案不可能。

劉玉軍被排除了。

另一個組對杜小軍的偵查進行得十分艱苦，他像一個幽靈，飄忽不定。夜不歸宿對他是常事。白日，他與一群狐朋狗友、浪跡茶肆酒樓。大街上吆五喝六。在派出所他是重點管理人員，曾受過兩次治安拘留處分。

最終查實杜小軍沒有作案時間，沒有作案的第一因素，杜被排除于雙十案件的偵查之外。

第三個嫌疑人張國敏很快被請到縣局刑警隊。

刑警隊里，他故作輕松地自己拽過一把椅子坐下。并掏出一盒墨菊牌香煙，首先向在場的偵查員遞去：“嘿……嘿抽煙……”

辦公室里誰也沒有說話。好久，沉默凝重了辦公室內(nèi)的空氣。嚴肅的氛圍使張十分尷尬，他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左右搖晃著，一支煙抽了一半丟掉了又撿起來。自己掩飾自己：“嘿……嘿，還沒抽完?！惫?/p>

憲斗使了個眼色，刑警們將葛守來一家四口的放大照片猛地推到張的眼前。

葛守來一家四口的形象映進了張的眼底。他像被針刺了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猛然間，他似乎發(fā)覺了自己的失態(tài)，又自我解釋道：“我，我怕死人?！?/p>

“說一下，你10號夜晚的情況?！惫艖椂凡蝗菟?。

“我……我10號晚上……我想一想?！睆埖谋羌馍蠞B出了汗珠，在刑警們邏輯嚴密的訊問下，他囁嚅了半天，說出了和劉等其四人在村東聚賭的情況。說完后，他竟癱倒在座椅上。

“什么時間散賭？”刑警們繼續(xù)問道。

“大約11點多?！?/p>

那么11點以后呢，這就是說，張正好有作案時間。可是訊問進行了6個小時沒有任何進展。對張的衣物提取化驗，衣物上的斑點是雞血形成。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只好將張先放一放。

3個重點人物的審查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而對現(xiàn)場周圍的走訪，任何人在火起之前也沒有聽到異常聲響，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葛守來一家在被害前也沒有任何反常表現(xiàn)。葛守來是一個老實的農(nóng)民，并沒有多少社會交往，接觸人并不復雜，在他熟人圈子里再也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線索。

孫業(yè)鵬局長感到困惑了，怎么辦？盡管這是刑事偵查工作中經(jīng)常遇到的現(xiàn)象?？蓱{直覺，他感到雙十案件的偵查工作有一項漏洞，而且是很重要的漏洞。就如一個完整的鏈條，缺少一個環(huán)節(jié)，而且是一個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那么這環(huán)節(jié)是什么呢？

業(yè)鵬局長帶領(lǐng)專案組的刑警們來到葛守來家所埋葬的巨大墳丘跟前。

業(yè)鵬局長在第三次案情分析會上提出了開棺驗尸的動議。他說：“我們在現(xiàn)場勘查過程中，我覺得有一件工作做的不細，就是對于兇器的認定。盡管現(xiàn)場是破壞性現(xiàn)場，沒有更多的痕跡物證可以提取，但對于殺人兇器的檢驗，僅僅定為鈍器這是很模糊的提法。是木棒?還是石塊？還是其他什么東西？一定要弄清楚。這不但是給現(xiàn)在的偵查工作尋找依據(jù)，而且是為將來給罪犯定罪尋找可靠證據(jù)的一項工作?！睒I(yè)鵬局長的動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黃土之下就是葛家四口，唯一的只有葛守來保持了完整的尸體。刑警們打開棺槨，市局法醫(yī)姜凱印對葛的尸體進行了技術(shù)處理，提取了有關(guān)標本。

經(jīng)過連續(xù)幾個小時的工作，姜凱印在葛守來的頭皮和顱骨之間清楚發(fā)現(xiàn)了一個3.3×3.3毫米的正方形印痕。其邊緣十分整齊，技術(shù)員立即對這個四方形的印痕拍取了照片。姜凱印鑒定，這個四方形的印痕是斧頭打擊所致。從面積和整齊的邊緣來看，這是一柄手斧而且是一個木匠用的手斧。

這個結(jié)論作為技術(shù)性的鑒定，送到專案組的案頭時，古憲斗的心頭為之一震。經(jīng)過調(diào)查，葛守來一家沒有短柄斧頭。廢墟中也沒有發(fā)現(xiàn)，葛守來本人也不會木匠手藝，那么致葛守來一家死亡的斧頭只能是兇手所帶。

兇手所帶的斧頭是哪來的呢？只能說兇手進入葛守來家的時候就隱藏有殺人的動機。那么什么人隨身帶有木匠斧呢？

罪犯是一個木匠！

瞬時間，偵查焦點高度聚焦。一個萬良鎮(zhèn)能有多少木匠呢？

一個人影浮上古憲斗的心頭：劉玉軍——本人就是一個木匠。這個死者的外甥真是無處不在呀！

萬良河畔一把生銹的斧頭連富老漢，年近花甲，仍然背不駝、腰不彎、眼不花、耳不聾。清晨，天色微明，他就將偌大的一個農(nóng)家院拾掇得寸草不見。吃完早飯，他又挑起抬筐到河灘菜地，準備收拾白菜。此時白菜地里還蒙著一層薄薄的寒霜。連富老漢一雙粗糙的大手抓起肥大的白菜，利落地甩到筐里。他連續(xù)地像永動機般地重復著一個動作?？擅腿?，他好像遇到了故障，身軀動作戛然而止綠油油的大白菜底下出現(xiàn)了一柄斧頭。

這里怎么會有斧頭呢？他將斧頭抓起，柞木柄光滑、潮濕，抓在手里涼入心髓。斧頭形狀規(guī)則，斧刃非常銳利，一看就知道是個木匠使用的手斧。此刻上面銹跡斑斑。他曾經(jīng)聽說葛守來死于斧頂，他伸腰抬頭看了一眼距此50多米的葛守來住宅，此刻那里是一片廢墟。

連富老漢將這柄斧頭交給了專案組，專案組立刻將此斧頭送檢化驗。經(jīng)檢驗斧頂有血跡，血型為O型，這一點與死者葛守來血型一致。連富老漢撿到的這把斧頭，實屬兇器無疑。

業(yè)鵬局長再次召開案情分析會，決定以斧頭為中心，加強現(xiàn)場周圍的走訪。尋找斧子的主人。

王木匠，三十多歲，打過無數(shù)套家具，萬良鎮(zhèn)許多新人的床頭是他的手藝。當他見到這柄斧頭時，眼睛里明顯閃出遲疑的目光。那目光在斧子上閃了一閃，又看了看偵查員緊盯著他的眼睛，他臉頰上飛起了一線紅暈，但他終于搖了搖頭“沒見過！”

偵查員的敏感神經(jīng)告訴自己，這是不能放過的線索：“請把你的斧子拿來我看?！?/p>

王木匠回身在他的工具箱里拽出他的斧子。兩把斧子放在一起幾乎是一樣的，只不過菜地里的一把滿是銹痕。

“你沒見過這把斧子嗎？”

王木匠又看了偵查員一眼，稍遲疑了一下說：“沒有?！?/p>

“能跟我們走一趟嗎？”

王木匠被請到了專案組，一場耐心而又漫長的談話開始了。終于，王木匠吞吞吐吐地說：“我看小狐貍劉玉軍好像有這么一柄斧頭?！?/p>

“根據(jù)什么？”

“他的斧背上有一條斜線。”

菜地里連富老漢撿來的斧頭確實有一條斜線。小狐貍再一次被納入偵察視野。

1989年10月26日上午，一輛吉普車沖破晨霧向距萬良鎮(zhèn)25里的浦春河電站駛?cè)ァ?/p>

今天，小狐貍剛剛起床穿好衣服，刑警們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一張蓋著大紅印章的拘傳票遞向他，他晃了一下哆嗦著，伸出右手食指在傳票上捺了一個紅紅的指印。

上車之前，他和電站工人一一辭行，并拜托后事，臨上車的剎那，面對電站周圍那高聳的群山，他長嘆一口氣！“我再也回不來了！”

劉玉軍體形瘦小，頭頂發(fā)尖，兩眼頻繁地旋轉(zhuǎn)。

古憲斗對他審視良久：“劉玉軍，交代你的罪行！”

“我……我……”此時此刻，劉玉軍汗如雨下了。

在專案組掌握的大量證據(jù)面前，他終于講出了“雙十”血案的真相?？伤淮臍⑷耸聦崊s久久搖撼著刑警們的心房，甚至是事過很久以后……

10月10日晚，劉玉軍和他的同伙到村東的那所茅屋中去聚賭。不到兩小時，劉玉軍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款，并欠了600元的賭債。賭伴們眼睛都紅了，刀子按在桌子上，眼光纏著紅絲。“

小狐貍，你明天中午拿不出錢來，我們就要你的命?！?/p>

真是賭場無父子。一場賭局終于不歡而散。

萬良河“嘩嘩”流淌，劉玉軍形單影只徘徊在河堤之上。

“上哪兒去弄這600元錢呢？猛然間，他想起了葛守來——這個當年的山東移民，是在他們家的幫助之下才有了今天。我何不向他去借這600元錢呢？他高興起來，便向葛守來家走去，可他又一想，前幾天他曾向舅舅家借過一次被葛守來冷言頂了回來。怎么辦？他又動起了他的歪腦筋。

他回家在腰里插上一把手斧，重新回過頭來敲響了他舅舅葛守來的房門。

一進屋，他就神秘地附在葛守來的耳邊說“西頭老王家來了個收紅參的，價格挺高，明天就要走?！彼栏鹗貋碛?0斤紅參壓在手里很著急。

葛守來聽到這個消息，穿上衣服走了。

小狐貍看到他的調(diào)虎離山計成功了，心中暗喜。他知道舅母這個人，賢惠、善良，他要從她手中騙到600元。而且，他準備了兩手。

“舅母，外甥有點急用，借我600元吧！”

“600元，干什么……？”

“嘿……”劉玉軍不好意思起來：“有人介紹了個對象……”

可也是，劉玉軍二十七八了，因為他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到現(xiàn)在也沒有個對象。舅母真同情了，她說：“行，等你舅回來，我和他說?！?/p>

等葛守來回來？那謊言？小狐貍想起了平日舅舅對他那近乎輕蔑和冷酷的目光。

“舅母我著急，你先拿給我吧！”

著急？夜半三更著什么急？舅母疑惑了：“等一等，等你舅回來的?！?/p>

靜夜，時鐘的聲音格外清晰。葛守來家中那掛三五牌大鐘，每一下都顫動著劉玉軍的心房，他似乎能感覺到血在脈管里狂流的聲音。此刻，六百的賭債扭曲著小狐貍的人性。

他又生奇想了，他猛然轉(zhuǎn)過身來，抽出腰間的斧頭在舅母家的燈光下劃了一道弧，圓睜雙眼：“你到底拿不拿錢？”

“殺人啦！”舅母是農(nóng)家婦女，哪曾見過這種場面，小狐貍的滿臉殺氣，使她本能的喊叫起來。這聲音，在靜靜地秋夜是那樣顫人。

小狐貍一咬牙一斧砍在他舅母的頭上，立刻，鮮血噴泉般涌出，整個室內(nèi)騰起一種刺人的血腥氣味。報紙糊過的天棚上全是星狀的血跡，她舅母黑色的瞳仁向上一翻，一頭倒在炕上。

死亡，生命的死亡，使小狐貍悚然。

人的生死，原來只是一瞬間的事。他的舅母轉(zhuǎn)眼間命歸黃泉?？蛇@一點并沒使他泯滅的人性開始蘇醒，相反死亡的刺激使他更加兇殘。

孩子醒了，12歲的老大迅速明白了眼前發(fā)生的慘劇?？伤且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他只是憑借本能抱住“小狐貍”的大腿：“饒了我吧！大哥，我和弟弟還小呀！”

可劉玉軍黑色的瞳仁周圍全纏滿了血絲，舅母的死震顫了他的心靈，使他扭曲的靈魂中只有一個惡念：一不做、二不休。只有殺死眼前的孩子，才能殺人滅口，才能逃脫法律的制裁。一時間，斧光一閃，鮮血進濺。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跟著他們的媽媽走了。

劉玉軍渾身顫抖，眼露兇光。此刻，他已不是什么狐貍，而是一個兇殘的狼。目前保全自己的唯一障礙就是他的舅舅葛守來，他將斧子塞在身后，開門向外迎去。走出50米，正碰葛守來。

葛守來看到迎面走來的劉玉軍十分不滿。

“怎么搞的，哪有那事？”

劉玉軍二話沒說，抽出斧頭，半空中一揮，重重地落在葛守來的頭上。一聲沉悶的聲音沖出葛守來的喉嚨，“咕通”一聲，葛守來的身體像是一個被砍倒的木樁栽倒在地，秋日的黃土濺了一身。

“小狐貍”伸手一摸，葛守來的鼻息沒有一絲翕動。他轉(zhuǎn)身進入葛的住宅，亂翻一氣。不管是多少錢，他一概收到衣兜里，轉(zhuǎn)身在葛家倉房里找到一桶柴油。于是，他制造了一起震驚全市的殺人縱火案。臨逃離現(xiàn)場時，他將斧子遠遠地向萬良河對岸的菜地拋去……

至此，此案真相大白，一個月后，劉玉軍被押赴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