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又名將離,名余容,名犁食,名紅藥,又叫離草、婪尾春、沒骨花、黑牽夷,一水兒的漂亮名字。聯(lián)想起來,不是嬌美多情的古代女性,就是滿眼的輕紅、緋紅、茜紅、紗紅顏色。
前幾年去蘇州網(wǎng)師園,四五月天氣,賞殿春簃的芍藥。殿春就指芍藥,出自北宋邵雍“尚留芍藥殿春風(fēng)”句意,殿春簃原是主人的芍藥圃。
蘇州網(wǎng)師園的芍藥
賞花時,有一群中老年人帶著外國人過來,開口句句是流暢的英文,我英文不算好,模糊聽出在講牡丹和芍藥的區(qū)別,奈何聽力不過關(guān),便用百科查到二者分別。
牡丹和芍藥的根本區(qū)別在于,牡丹花徑高,能長到兩米多,芍藥花徑矮,最多到一米多;牡丹花色豐富,紅的白的綠的,芍藥花色多以紅為主;牡丹開花早,四月中旬開花,芍藥花晚些,大約晚15天左右,四月末至五月上旬;牡丹為花王,芍藥為花相。
二喬牡丹
芍藥
在我看來,牡丹芍藥要從形象上區(qū)別。牡丹形象以楊貴妃為主,參照李白《清平調(diào)》的詩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
芍藥形象以《紅樓夢》中史湘云為主,參見原著:
果見湘云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yè)經(jīng)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她,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
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云口內(nèi)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盞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親會友。
一個是雍容華貴,玉石為骨,玉屑為汗,媚中含威;一個是嬌憨可人,芬芳、青春、可親。劉禹錫寫過一首《賞牡丹》: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
意指芍藥妖艷,荷花無情,只有牡丹是真國色。羅隱也寫過牡丹:
若教解語應(yīng)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
算是坐實(shí)了牡丹莊嚴(yán)、無情的名頭。芍藥就不一樣了,芍藥是有情的。秦觀的《春日》就寫道:
芍藥是這樣一類有生命力又多情楚楚的花!白居易的《春盡日》也寫道:
背景圖為張大千《芍藥花》
“坐含情”“醉對叢”,詩人寫芍藥是這樣親昵,并沒有“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的威嚴(yán)感。又比如說,古代人一年一度的青年間談戀愛的上巳節(jié),他們就要互贈芍藥:“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芍藥在古代,可就相當(dāng)于當(dāng)代的玫瑰!
清 郎世寧《芍藥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芍藥又和揚(yáng)州、杜牧、姜夔這些風(fēng)流之地、風(fēng)云人物相關(guān)。揚(yáng)州“二十四橋明月夜”的二十四橋吳家磚橋,又稱“紅藥橋”,揚(yáng)州鼎盛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花就是紅芍藥花。
杜牧這個倜儻公子,愛周旋于青樓女子之間,“贏得青樓薄幸名”,寫過一首《舊游》:
想當(dāng)時,春晝夢里,芍藥佳人,裊裊娉娉、顧盼左右……
而時光一轉(zhuǎn),到了姜夔的《揚(yáng)州慢》里,戰(zhàn)后的揚(yáng)州滿目瘡痍,除了懷念當(dāng)年俊賞之杜郎,還感嘆道,這橋邊的紅藥啊,沒有了春風(fēng)十里、美人如卷,是為誰而生??!
不過,除了愛情、青春、可人的形象,芍藥又有離別、哀愁之意,否則也不會白落一個“將離”的名頭。牡丹生在春風(fēng)得意的農(nóng)歷三月中旬,正是花好月圓人美滿時,人們不會這么早開始傷春,但開在暮春、和薔薇交接的芍藥,就被抓來傾訴“流光容易把人拋”了。
白居易除了上頭的《春盡日》,還寫過一首《芍藥花寄正一上人》:
階前的紅藥,一些漸老,一些猶新,彼時初開,妖嬈動人,只管去注意其色相。芍藥開至謝處,突然一陣幻滅,好似這蒼茫無解的人生,真是令人要看破這滾滾紅塵,想拿著這花,就如捧著自己的人生,去問問上人:這殘花,是否是代表,離遁入空門不久了?
總之,雖在其他方面無法越過牡丹,但在情感層面,芍藥是更勝一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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