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山東沂州有個叫李三寶的年輕人,祖上三代都是走街串巷的鈴醫(yī)。這三寶二十出頭,生得眉清目秀,卻是個沒籠頭的野馬,整日里游手好閑。他爹李老郎中在世時,他沒少挨訓(xùn)斥:“三寶啊三寶,咱家這祝由術(shù)傳了五代,到你這就斷了香火不成?”
三寶總不以為然:“爹,這都什么年頭了,還信那套畫符念咒的把戲?您那祝由術(shù)要真靈驗,咱家還能窮得叮當響?”
李老郎中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拿他沒法子。
這年冬天,李老郎中染了風(fēng)寒,一病不起。臨終前,他把三寶叫到床前,顫巍巍地從枕下摸出本泛黃的古籍,封面上寫著《祝由十三科》四個大字?!皟喊?,這是咱家祖?zhèn)鞯膶氊悾愣ㄒ蒙9?..”話未說完,老人就咽了氣。
三寶草草辦完喪事,對著那本破書直發(fā)愁。翻開一看,里頭盡是些符咒口訣,治病的法子千奇百怪:什么“化水法”、“止血咒”、“安神符”,甚至還有“驅(qū)狐辟邪術(shù)”。三寶越看越覺得荒唐,隨手將書塞進藥箱底層,依舊過著他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卻說這天,三寶晃到鄰村,看見一戶張姓人家正辦白事,哭聲震天。一打聽,才知道是這家的獨子得了怪病,渾身浮腫,請了多少郎中都治不好,今早剛斷了氣。
三寶心里一動,湊上前去看熱鬧。只見那死者面色青紫,四肢腫脹得厲害,但仔細觀察,喉間似乎還有微弱起伏。
“且慢!人還沒死透!”三寶突然喊道。眾人皆驚,死者父母更是撲上來抓住他:“先生若能救活我兒,傾家蕩產(chǎn)也要報答!”三寶其實并無把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忽然想起藥箱里那本《祝由十三科》中似乎有“還魂法”,便硬著頭皮說:“且讓我試試,但需準備一間靜室,誰也不許打擾?!?/p>
主家連忙照辦。三寶關(guān)上門,手忙腳亂地翻出古書,果然找到“還魂招魂術(shù)”一篇。照著書上所說,他取碗清水,畫符念咒,又將符水灑在死者面上。
說來也怪,不過一炷香功夫,那張家兒子居然真的悠悠轉(zhuǎn)醒,還喊了聲“娘”!
門外的人聞聲涌入,見死者復(fù)生,無不稱奇。張家老小跪地就拜,稱三寶是華佗再世。
三寶自己也是又驚又疑,表面卻故作高深:“此乃祖?zhèn)髅匦g(shù),不足為外人道也?!?/p>
張家奉上白銀五十兩,三寶推辭不過,只得收下。自此,李三寶神醫(yī)之名不脛而走。
卻說城南有個王員外,家財萬貫,卻為獨生女的怪病愁白了頭。王小姐年方二八,不知怎的忽然變得癡癡傻傻,整日胡言亂語,見了男的就撲上去喊相公。請了多少名醫(yī),藥吃了不少,卻不見好轉(zhuǎn)。
王員外聽說李三寶的奇能,連忙派人請到府上。
三寶一看王小姐情況,心里直打鼓——這分明是失心瘋,哪是那么容易治的?但看著白花花的賞銀,他又舍不得推辭。翻遍《祝由十三科》,終于找到“驅(qū)邪安神篇”。書中說此癥多為狐精作祟,需用桃木劍、狗血等物做法驅(qū)邪。三寶依樣畫葫蘆,在王小姐閨房內(nèi)設(shè)下法壇。誰知法事做到一半,那王小姐突然力大無窮,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尖聲笑道:“哪兒來的毛頭小子,也敢管老娘的閑事!”
這聲音分明是個中年婦人的嗓音,嚇得在場眾人魂飛魄散。三寶連滾帶爬逃出王府,賞銀沒拿著,還丟盡了臉面。夜里,他對著那本《祝由十三科》發(fā)愁:“這書時靈時不靈,莫非是我沒學(xué)到家?”正煩惱間,忽聽窗外有人輕笑:“小郎中,照本宣科豈能治好病?”
三寶一驚,推窗看去,只見月下站著個白發(fā)老翁,手持藥葫蘆,笑瞇瞇地望著他。
“老先生是何人?為何深夜到此?”
老翁笑道:“老夫姓徐,是個游方郎中。白日見你在王府驅(qū)邪,倒是有趣得緊?!?/p>
三寶面紅耳赤:“讓老先生見笑了?!?/p>
徐郎中擺手道:“非也非也。祝由術(shù)乃上古秘傳,豈是畫幾張符、念幾句咒那么簡單?須得望聞問切,辨證施治。那王小姐之病,表面似邪祟附體,實則是情志不遂,郁結(jié)于心。你不同青紅皂白就做法驅(qū)邪,豈有不敗之理?”
三寶如醍醐灌頂,連忙請教:“還請老先生指點?!?/p>
徐郎中道:“祝由術(shù)講究‘心誠則靈’。醫(yī)者須有仁心,洞悉病源,方能對癥施術(shù)。我觀察你多日,見你天資不差,只是缺乏指引。若你愿意,老夫可指點一二?!比龑毚笙?,當即拜師。從此跟著徐郎中四處行醫(yī),不僅學(xué)習(xí)祝由秘術(shù),更鉆研醫(yī)理藥性。徐郎中教他:“祝由術(shù)看似玄妙,實則也是醫(yī)道一脈。譬如那止血咒,須得配合金瘡藥;安神符,需輔以安心丸。醫(yī)者父母心,首要便是辨明病因,對癥下藥?!?/p>
半年下來,三寶醫(yī)術(shù)大進,也不再一味依賴符咒,而是學(xué)會了望聞問切,辨證施治。
這天,師徒二人行至臨沂地界,聽說知縣大人的老夫人患了頭痛癥,日夜不得安寧。請了無數(shù)大夫,均不見效。徐郎中帶著三寶前去診視。只見老夫人臥病在床,面色蒼白,雙手抱頭呻吟不已。徐郎中仔細望聞問切后,將三寶拉到一旁:“此病非比尋常,似是中了蠱毒。你來看,老夫人眼底有青紋,舌苔泛黑,脈象滑數(shù)而亂,這都是中蠱的征兆?!?/p>
三寶仔細觀察,果然如此:“師父高明!那該如何救治?”徐郎中道:“需用祝由術(shù)中的‘解蠱法’,但須找到下蠱之人,取其一縷頭發(fā)燒灰入藥,方能根除?!睅熗蕉饲那恼{(diào)查,發(fā)現(xiàn)是知縣的一個小妾因妒生恨,從苗人那里求得蠱毒,暗中下在老夫人飲食中。證據(jù)確鑿,知縣大怒,將小妾治罪。取得頭發(fā)后,徐郎中讓三寶主刀解蠱。三寶屏氣凝神,畫符念咒,將符水與頭發(fā)灰給老夫人服下。不過半個時辰,老夫人嘔出數(shù)條黑蟲,頭痛立止。
知縣感激不盡,贈銀百兩。三寶卻只取十兩,余者盡數(shù)分給當?shù)馗F人。
徐郎中欣慰道:“徒兒,你已得祝由術(shù)真?zhèn)鳌t(yī)者仁心,懸壺濟世?!鞭D(zhuǎn)眼又到年關(guān),徐郎中辭別三寶:“老夫云游四方,今日一別,或有重逢之日。你已學(xué)成,當好自為之?!比龑毢瑴I拜別恩師,自此在沂州開了間醫(yī)館,取名“祝由堂”。他不分貧富貴賤,有求必應(yīng)。遇上窮苦人家,不僅分文不取,還倒貼藥費。
這年冬天,沂州大寒,凍死餓死者無數(shù)。三寶傾盡家財購買米糧藥材,開設(shè)粥棚,救治百姓。
一夜,三寶正在為病患診治,忽聞門外喧嘩。出門一看,竟是一隊官兵押著個白發(fā)老翁——正是徐郎中!
原來徐郎中是前朝御醫(yī)之后,因家族卷入一樁宮廷秘案,被朝廷通緝多年。
三寶不顧危險,上前求情:“官爺,徐郎中乃是良醫(yī),救過無數(shù)性命,還請高抬貴手?!惫俦^目冷笑:“朝廷欽犯,豈能輕饒?爾等若再阻攔,同罪論處!”正當危急時刻,忽然街那頭鑼鼓喧天,一頂八抬大轎停在醫(yī)館前。原來是知縣大人陪著一位朝廷大員前來。那大員下轎,眾人皆驚——竟是當年被三寶救活的張家兒子!他如今科舉高中,官至巡撫。
張巡撫認出三寶,急忙上前行禮:“恩公別來無恙!當年若非恩公相救,哪有張某今日?”三寶趕忙將徐郎中之事相告。張巡撫查看案卷后,道:“此案已有新證,徐家確是蒙冤。本官即刻上奏朝廷,為徐家平反。”
不出半月,圣旨下達,徐家冤案得雪。徐郎中老淚縱橫,對三寶道:“老夫漂泊半生,今日終得清白,全仗徒兒相助?!比龑毿Φ溃骸皫煾府斈杲陶d,醫(yī)者仁心。徒兒只是遵循師訓(xùn)而已。”
從此,徐郎中留在祝由堂,師徒二人攜手行醫(yī),救治百姓無數(shù)。他們的故事在沂州一帶傳為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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