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鮮我早已習慣了這里慢節(jié)奏卻充滿煙火氣的日子。而這幾年，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土豆元素 —— 從春耕時田野里成片的土豆苗，到菜市場攤位上碼得整整齊齊的土豆堆，再到鄰居們餐桌上頻繁出現(xiàn)的土豆料理。尤其是每當聊起 “最想吃的菜”，幾乎每個普通朝鮮人都會笑著說：“那肯定是牛肉燉土豆??！”

記得剛到朝鮮的第二年春天，我跟著單位同事去平壤郊區(qū)的合作農(nóng)場幫忙種土豆。那時候就聽農(nóng)場的金場長說，政府一直在鼓勵擴大土豆種植面積，因為土豆適應性強、產(chǎn)量高，能很好地補充糧食供應。

那天清晨，我們坐著單位的卡車出發(fā)，車窗外的田野里，已經(jīng)有不少穿著藍色工裝的農(nóng)民在忙碌。他們有的彎腰翻地，有的提著竹籃撒種，遠遠望去，像是給大地繡上了一道道整齊的紋路。

金場長拿著一把小鏟子，給我們示范如何挖坑、放種、蓋土?！懊總€坑要間隔三十厘米，土豆種要芽朝上放，這樣出苗才齊?！?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拂去褲腿上的泥土，“去年我們農(nóng)場種了兩百畝土豆，收成比前年多了三成，一部分交給國家，一部分留著給社員們分，剩下的還能拿到市場上賣些錢。” 我蹲在地里，學著他的樣子把土豆種放進坑里，指尖觸到濕潤的泥土，帶著春天特有的微涼氣息。旁邊的年輕社員小樸笑著說：“姐姐，你這放種的姿勢還挺標準，等秋天收土豆的時候，保證讓你嘗最甜的那批！”

從那以后，我總能在生活里發(fā)現(xiàn)土豆種植推廣的痕跡。去街道辦辦事時，墻上貼著 “多種土豆，保障糧食” 的宣傳畫；逛書店時，看到過介紹土豆高產(chǎn)種植技術(shù)的小冊子；就連跟鄰居金嬸去菜市場，她都會特意拉著我去熟悉的土豆攤位，“這家的土豆是黃海北道農(nóng)場種的，沙瓤的，燉菜最香。” 她說著拿起一個土豆掂量，“現(xiàn)在土豆品種也多了，有適合炒的小土豆，有適合燉的大土豆，還有能當水果吃的黃心土豆，比以前選擇多太多了?！?/p>

菜市場里的土豆攤位總是很熱鬧，攤主李叔忙著給顧客稱土豆，嘴里還不停介紹：“這土豆是剛從地里收的，新鮮得很！最近政府又給我們攤位補貼了運費，價格跟上個月一樣，沒漲?！?/p>

一位阿姨買了五公斤土豆，笑著說：“家里孩子愛吃土豆絲，老人愛吃土豆燉蘿卜，我每周都得買上一大袋。要是趕上牛肉供應，再燉個牛肉燉土豆，一家子都高興！” 這話一出，周圍幾位顧客都跟著點頭，“可不是嘛，牛肉燉土豆那可是硬菜，平時難得吃上一回。”

我第一次在朝鮮吃牛肉燉土豆，是在鄰居金嬸家。那天正好是金嬸兒子的生日，她特意托在食品廠工作的親戚，用副食券換了一小塊牛肉。傍晚我下班回家，剛走到樓下就聞到了濃郁的肉香，金嬸在門口笑著招手：“快來嘗嘗我燉的牛肉土豆，今天讓你解解饞！” 走進屋里，餐桌上擺著一個搪瓷盆，里面燉得軟爛的牛肉和土豆冒著熱氣，土豆吸滿了肉汁，顏色金黃，牛肉切成小塊，紋理清晰。

金嬸給我盛了一碗，“嘗嘗看，土豆是早上剛買的沙瓤土豆，燉了快一個小時，都燉爛了?！?我用勺子舀起一塊土豆，放進嘴里輕輕一抿就化了，帶著牛肉的鮮香，還有土豆本身的清甜。金嬸的兒子小俊捧著碗，吃得嘴角沾著湯汁，“媽媽，要是能天天吃牛肉燉土豆就好了！” 金嬸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等以后土豆收成更好了，牛肉供應更足了，咱們就能經(jīng)常吃了?！?/p>

后來我發(fā)現(xiàn)，“牛肉燉土豆” 幾乎成了朝鮮人心中 “幸福生活” 的代名詞。有次跟單位的樸大姐聊天，她說起自己的心愿：“我女兒明年就要上大學了，等她畢業(yè)找到工作，我就想攢點錢，每個月都買次牛肉，給她燉一鍋牛肉土豆。孩子從小就愛吃，以前家里條件不好，只有過年才能吃上一回。

現(xiàn)在好了，土豆多了，牛肉雖然還是要憑券，但比以前好換多了。” 還有一次去豆腐坊買豆腐，老板娘李姨跟我聊起最近的生活：“我們作坊旁邊的空地，今年也種上了土豆，等秋天收了，就能用土豆換些別的東西。要是運氣好，換到牛肉，就給伙計們燉牛肉土豆，讓大家也高興高興。”

今年春天，我又去了去年幫忙種土豆的合作農(nóng)場。遠遠望去，田野里的土豆苗比去年更茂盛了，綠油油的一片，隨風輕輕晃動。金場長拿著平板電腦，正在給社員們講解土豆生長情況，“這是政府給我們配的新設備，能通過衛(wèi)星監(jiān)測土壤濕度和土豆苗生長進度，比以前靠經(jīng)驗判斷準多了?！?他指著田里的灌溉設備，“今年還新修了灌溉渠，就算遇到干旱，也能保證土豆有水喝。預計今年的產(chǎn)量能比去年再增加兩成，到時候不僅能給社員們多分些土豆，還能多交些給國家，支援其他地區(qū)?！?/p>

離開農(nóng)場的時候，小樸送給我一袋剛挖的新鮮土豆，“姐姐，這是早熟品種，你拿回去燉牛肉吃，特別香?！?我接過沉甸甸的土豆，心里滿是溫暖。在朝鮮的這些年，我看著土豆從普通的農(nóng)作物，變成保障糧食安全的重要力量，也看著普通民眾的生活里，因為土豆的豐收，多了更多期待和歡笑。而那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燉土豆，不僅是一道美味的菜肴，更藏著朝鮮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 簡單、踏實，卻充滿希望。

現(xiàn)在每次逛菜市場，我都會特意買些土豆回家，有時候燉土豆絲，有時候煮土豆湯，偶爾運氣好，用副食券換到一小塊牛肉，就會燉上一鍋牛肉土豆。

聞著鍋里飄來的香氣，我總會想起金嬸一家的笑容，想起農(nóng)場里綠油油的土豆苗，想起那些在田野里忙碌的身影。我知道，在朝鮮大力種植土豆的背后，是無數(shù)人為了更好的生活在努力，而這份努力，終會讓更多普通民眾的餐桌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那碗他們最想吃的牛肉燉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