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滾動播報
(來源:上觀新聞)
上海昆劇團原創(chuàng)昆劇《歸鴻賦》日前上演于天蟾逸夫舞臺。竹林七賢,向來是戲曲舞臺青睞的主題,七賢中的嵇康尤其如此。但嵇康卻是個很難寫好的人物,因此,創(chuàng)作者往往會采取一種背面敷粉的迂回方式。例如,此前上海舞臺上演的兩部相關(guān)題材作品——小劇場越劇《假如我不是嵇康》和話劇《嵇康》。前者用荒誕手法虛構(gòu)了嵇康的三次重生,從而展現(xiàn)其內(nèi)心的糾結(jié)與選擇;而后者,嵇康干脆沒有在舞臺上出現(xiàn),而是圍繞阮籍與山濤“救不救嵇康”“怎么救嵇康”展開。
然而,昆曲《歸鴻賦》勇敢地直面了嵇康的一生——他隱居打鐵、他得罪鐘會、他與山濤絕交,乃至最后的一曲“廣陵散從此絕矣”。就戲劇沖突而言,《歸鴻賦》的故事或許不那么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甚至還有一些平淡、乏味。從人物性格上說,以嵇康為代表的竹林七賢目下無塵、狷狂放浪、不合時宜,以及極端的處事態(tài)度也并不那么討喜。劇場中,就有不少觀眾同情鐘會的“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對嵇康的冷淡、嘲弄頗有微詞。
但,為什么今天依舊有那么多作者想要寫嵇康,那么多觀眾總懷著一份“不死心”,想要走進劇場看看“這一個”嵇康是怎么樣的?或許,就是為了一份心中的“意難平”。為了那個可望而不可得的“真我”。而《歸鴻賦》的成功,則在于用這種“真我”打動了觀眾?;蛟S,這一夜感動觀眾的不僅僅是故事,更是一份對于美好的哀挽、留戀。
是的,昆曲舞臺上,嵇康最打動人的地方在于一個——真。即使這種“真”用今天的眼光評價是不那么可愛,不討人喜歡的?!稓w鴻賦》中有兩句臺詞特別打動人——王戎在酒會上勸嵇康為鐘會寫賦:“難道叔夜你,就不能說一點點假話么?”嵇康回答:“說假話容易,可如今,你我朋友之間,也不能說一句真心話了嗎?”朋友間的一句真心話,在被虛偽客套涂抹的社會關(guān)系中簡單干脆地說一句真心話,做一個真實的我,很難!很難得!
序幕中,垂暮的向秀對于笛聲的追尋;酒宴上,嵇康對于“七賢”聚會的懷念;還有嵇康與山濤的割席與托孤。嵇康們的“敵人”不是鐘會或者司馬氏。他們是在與自己作斗爭,一個順從本心的“真我”和一個和光同塵的“本我”之間的掙扎。這,又何嘗不是當(dāng)下人必須面對的選擇呢?
相較于其他舞臺藝術(shù)樣式,昆曲似乎更適合寫這種故事、這類人物。水磨昆腔本不注重于曲折繁瑣的情節(jié)構(gòu)架,卻更擅長用精妙細膩的辭藻、曲調(diào)勾起內(nèi)心深處的情緒。昆曲的寫意性使得敘事往往“情”大于“事”,能超脫具體事件、細節(jié)的糾纏,引發(fā)人類普遍情感的共鳴。如遙遠《詩經(jīng)》年代的那一句“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能夠填放進各種感情。
曾經(jīng)有過疑惑:如果現(xiàn)實生活中,你身邊有一個嵇康那樣的朋友,渾身上下如同刺猬,全然無視周圍人的善意,那一定是很討厭的吧!可為什么,古往今來,嵇康總是讓那么多人“意難平”呢?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因為一曲《廣陵散》心潮澎湃呢?直到有一天,我重讀了宋襄公的故事,從中讀出了一種悲哀。宋襄公被貼上“愚蠢”的標(biāo)簽,因為他不愿意在敵人渡河時發(fā)起突襲,也不愿意在對手潰敗時乘勝追擊。但,有沒有人想過,這種對于“仁義”“規(guī)則”的尊重,曾幾何時也是一種崇高的美德。
所以,當(dāng)我們今天仍愿意欣賞竹林七賢的風(fēng)骨,為他們的遭際“意難平”,愿意為《廣陵散》落淚。當(dāng)我們能夠包容嵇康和七賢們的種種毛病,而不是嘲笑他們不識時務(wù),無謂地堅持“氣節(jié)”。那么,至少說明我們是不那么功利的。至少我們對于做一個“真我”,一個不說假話的我,還有著期待和向往。
原標(biāo)題:《新民藝評|杜竹敏:《歸鴻賦》,是誰的“意難平”?》
欄目編輯:蔡瑾 文字編輯:江妍
來源:作者:杜竹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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